大年初八,清早七點。
廚房里傳來細(xì)碎的聲響。
秦月裹著厚厚的珊瑚絨睡衣,倚在廚房門框上,看著灶臺前那個系著圍裙的背影。
鍋里“滋啦滋啦”響著,油香混著蛋香彌漫開來。
鄭儀手里拿著鍋鏟,動作不算很熟練,但還算穩(wěn)當(dāng)。
邊上另一個小鍋里,米粥已經(jīng)熬得開了花,米粒沉在鍋底,粥水濃稠,咕嘟咕嘟地吐著小泡泡。
“快好了,你再進(jìn)去躺會兒,這兒嗆?!?
鄭儀沒回頭,專心對付著鍋里有點想粘底的煎蛋。
“睡不著了。”
秦月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揉了揉眼睛。
她的小腹還看不出什么明顯變化,只有她自己能感覺到一種微妙的、正在萌發(fā)的存在感。
鄭儀把兩個煎得邊緣微焦、蛋黃流心的雞蛋盛進(jìn)盤子,又用湯勺舀了兩碗滾燙的白粥。
順手從冰箱里拿出一碟小醬菜,幾個冒著熱氣的白面饅頭是昨天在樓下早餐鋪買的。
簡簡單單擺在小小的餐桌上。
“快吃,別涼了?!?
鄭儀解下圍裙坐下。
秦月端起粥碗,吹了吹氣,小口喝著。
熱乎乎的粥下肚,驅(qū)散了早起的最后一點寒意。
鄭儀吃得很快,但動作已經(jīng)不像在青峰時那樣狼吞虎咽,帶著一種被臨時安置后、不得不放慢節(jié)奏的克制。
“路上車多,慢點開?!?
秦月放下碗,看著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知道?!?
鄭儀應(yīng)著,穿好外套,又拿起放在玄關(guān)柜子上的公文包。
“晚上想吃什么?”
秦月問。
“都行,你看著弄?!?
鄭儀在門口換鞋。
“別太累著?!?
門輕輕關(guān)上。
車子匯入早高峰的車流。
鄭儀開了大半年的這輛二手帕薩特,發(fā)動機的聲音比新車沉一些,在擁堵的鳴笛和引擎的嗡鳴中,反而成了一種熟悉的背景音。
他沒像往常在青峰那樣,習(xí)慣性地打開車載廣播聽早新聞,也沒有撥通某個工作電話。
只是安靜地開著車,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紅色剎車燈。
路兩旁的寫字樓玻璃幕墻反射著冬日清晨清冷的光,行色匆匆的人群裹緊大衣,在寒風(fēng)中低頭疾行。
七點五十分。
車子拐進(jìn)一條不算太寬的、兩邊種著高大懸鈴木的輔路。
樹是落葉的,光禿禿的枝椏劃破灰藍(lán)色的天空。
路的盡頭,是一座不算太新、但頗為莊重的五層灰色大樓。
樓門口掛著白底黑字的牌子:[省委政策研究室]。
樓不高,也沒有省政府大樓那樣氣派的門廳和警衛(wèi)。
顯得很安靜,甚至有點不起眼。
鄭儀停好車,拎起公文包走進(jìn)大樓。
暖氣很足,驅(qū)散了外面的寒意。
二樓的綜合辦公室,門敞開著。
一個三十歲出頭、戴眼鏡的男同志正在整理桌上一堆材料,抬頭看見鄭儀,立刻站起身,笑容熱情:
“鄭研究員,新年好!報到來了?”
鄭儀認(rèn)出這是年前陪他去組織部辦手續(xù)的年輕人小吳,研究室的行政秘書。
“吳秘書新年好?!?
鄭儀點點頭。
“您太客氣了,叫我小吳就行!”
小吳推了推眼鏡,引著鄭儀往辦公室里面走。
“陳主任他們剛開完早碰頭,馬上過來。我給您介紹一下工作環(huán)境?!?
研究室占了整個二層。
走廊安靜,兩邊是一間間掛著“經(jīng)濟組”、“黨建組”、“社會組”、“綜合組”等牌子的辦公室。
透過虛掩的門縫,能看到里面大排的書架,塞滿了書刊文件,有些辦公室桌上堆著厚厚的資料卷宗。
偶爾有抱著材料快步走過的同志,腳步也很輕,不像縣里機關(guān)那樣喧嘩。
空氣里彌漫著紙張和油墨混合的獨特氣味,還有很淡的咖啡香。
小吳推開一間靠東面、帶窗戶的辦公室門。
房間不大,大約十幾平米。
一張老式但厚實的實木辦公桌,一把同樣質(zhì)地的靠背椅,靠墻立著兩個玻璃門的文件柜,窗臺上放著一盆葉子很綠的發(fā)財樹。
桌子擦得很干凈,右上角放著一臺液晶顯示器,旁邊是一臺電話。
很樸素,甚至有點清冷。
“鄭研究員,這是您的辦公室。”
小吳說。
“年前就給您打掃出來了。電話已經(jīng)開通,內(nèi)線號貼在機子上。電腦開機密碼寫在便簽條上。資料室在走廊那頭,要查什么資料直接去就行,密碼我也寫給您了。”
鄭儀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環(huán)視了一下這間屋子。
和縣委書記那間帶著會客沙發(fā)、背后一整面墻書柜、能俯瞰縣委大院的大辦公室相比,這里顯得有點“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