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空氣裹挾著濃密的煙塵和煤灰,嗆得人喉嚨發(fā)干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滾燙的砂礫??諝庵袕浡臍馕陡恿钊俗鲊I:濃烈的煤煙味、金屬燒結(jié)的焦糊味、汗液長期發(fā)酵的酸腐味、便溺的騷臭、傷口潰爛的腥甜味、還有某種難以形容的、仿佛是希望被徹底碾碎后散發(fā)出的絕望氣息。夏簡兮不得不再次死死咬住牙關(guān),用強大的意志力壓制著生理上的強烈不適。她甚至能感覺到細小的煤塵顆粒粘附在臉上、鉆進衣領(lǐng)里。
    易子川的狀況更糟一些。左肩的傷口在沉重的負擔和炎熱環(huán)境下,疼痛變得愈發(fā)尖銳和持續(xù),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釘不斷往里鉆。汗水浸濕了后背的衣衫,又很快被周圍的熱浪烤干,留下黏膩的鹽漬。他必須分出相當一部分精力來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步伐,避免因疼痛而露出破綻。他的目光低垂,但眼角的余光卻像最精細的篩子,拼命捕捉著周圍的一切信息。
    他們正走在一條相對“主干”的通道上。通道兩側(cè),便是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籠舍”。所謂的籠舍,大多是在天然巖壁上簡單開鑿出的淺洞,或者用粗糙的木頭、破敗的磚石勉強搭砌而成的窩棚,上面覆蓋著骯臟不堪的油布或草席,根本不足以遮風擋雨,更別提抵御此地的酷熱和煙塵。每一個“籠舍”都用粗大的木柵欄或生銹的鐵條封死,上面掛著沉重的鎖鏈。
    透過柵欄的縫隙,可以看到里面擠滿了人。大多面目模糊,眼神空洞呆滯,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或坐或躺,一動不動,仿佛已經(jīng)對周遭的地獄景象麻木。也有一些人的眼中還殘存著恐懼、絕望或是徹底的瘋狂。他們衣衫襤褸,幾乎無法蔽體,很多人瘦得皮包骨頭,肋骨清晰可見,裸露的皮膚上布滿污垢、傷痕和燙疤。條件稍好一些的“籠舍”里,或許能看到幾個破爛的陶碗或木盆。
    一些監(jiān)工提著皮鞭或棍棒,在通道間來回巡視,眼神兇狠而警惕,如同看守羊群的惡犬??吹揭鬃哟ㄋ麄冞@支搬運隊伍,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便不再關(guān)注,顯然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快走!磨蹭什么!戊字區(qū)在最里面!”前面帶路的那個藍袍管事不耐煩地回頭吼了一聲,用手里的燈籠桿敲了敲旁邊的巖壁,發(fā)出梆梆的響聲。
    隊伍加快了腳步,向著洞窟的更深處行進。
    越往深處走,景象越發(fā)駭人。他們路過了一片巨大的原料堆積區(qū),看到如同小山般的煤炭、礦石、以及各種說不出來源的廢銅爛鐵。一些同樣骨瘦如柴的勞工,兩人一組,抬著沉重的筐子,艱難地將這些原料運往冶煉爐的方向。監(jiān)工的鞭子時不時就落在那些動作稍慢的人背上,留下清晰的血痕。
    他們還路過了一條正在運作的鍛造流水線。巨大的風箱在人力踩踏下發(fā)出沉重的喘息,鼓動著爐火。燒得通紅的金屬坯料被鐵鉗夾著,在鐵砧上被反復捶打塑形?;鹦侨缤┝业奈灮鹣x,四處飛濺,不可避免地燙傷周圍那些幾乎赤身裸體操作的勞工,但他們似乎毫無知覺,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動作。
    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完成初步鍛造的部件被扔進一旁的水槽中淬火,發(fā)出刺耳的“刺啦”聲,騰起大團大團白色的、帶著怪異味道的水蒸氣。
    夏簡兮甚至看到,在流水線的盡頭,有一些看起來稍有“技術(shù)”的工匠,正在對冷卻后的兵器進行初步的打磨和檢查。他們的待遇似乎稍好一些,至少腳上沒有拴著鐵鏈,但同樣面黃肌瘦,眼神惶恐,在監(jiān)工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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