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中秋佳節(jié),月華如練,皇城被籠在一片清輝如夢的清光里。
皇宮太湖中央的瓊珍島上張燈結(jié)彩,殿宇軒敞,雕梁畫棟間懸著無數(shù)精巧的宮燈,燈焰與殿外引入的明月清輝交織,映得殿內(nèi)亮如白晝。
昭衡帝端坐于最高處的御座,左側(cè)是身著明黃鳳袍,聽聞“疾病初愈”的皇后。
他的右側(cè)則是位同副后、身著杏黃皇貴妃吉服的水仙。
水仙平日里脂粉薄施,今日作明艷打扮,愈發(fā)顯得嬌美如畫中仙,華貴大方地哪里還看得出她竟是高門豢養(yǎng)的家生奴婢出身?
水仙的母親與妹妹水秀,則依著皇貴妃親眷的品級,坐于命婦席中較為靠前的位置,備受各方目光打量。
父親無官無職,母親怕他喝醉了酒在宴席上有什么不妥當之處,便做主讓他在家留守。
江父并不覺得失落,畢竟是為女兒著想,他也生怕在宮宴上他這個粗人鬧出什么笑話,只嘆這個中秋要與周硯大眼瞪小眼地度過了。
太后也“大病初愈”,今日剛因中秋宮宴,剛從慈寧宮出來。
她坐在自己的寶座上,冷眼瞧著昭衡帝席間對水仙的親近,不時又看向因與皇貴妃有關(guān),坐在命婦女眷前列的江氏與水秀。
一想到她們都曾經(jīng)是賤藉出身,太后便似嘴里含了口石粒子般難受。
中秋宮宴,作為瑾皇貴妃誕子后,昭衡帝有心大辦的宴會,并不會因太后一人的不悅受到影響。
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桂花香,那是御苑新采的金桂,與酒肴之氣糅合在一起,織成一張富貴而香軟的網(wǎng)。
宮女們身著月白色宮裝,與天上的明月相得益彰。
她們?nèi)柜找返?,手捧鎏金托盤,如蝴蝶穿花般悄無聲息地往來奉饌。
玉階之上,因著中宮之主的位置,皇后的座位離昭衡帝更近一些。
然而。
水仙身為皇貴妃,比皇后遠的那一點也不甚明顯,若是從一些特定角度去看,甚至會覺得水仙與皇后以昭衡帝居中,呈現(xiàn)對稱之勢。
并且,昭衡帝他總是下意識將身子往水仙那邊傾,不時地讓馮順祥將自己桌上擺著的,他認為水仙會愛吃的珍饈往水仙的桌上傳。
若是不知道的看了,定然以為皇貴妃桌上的美食都是擺設,皇帝才如此愛護她。
這一幕被下面人看在眼里,無論是朝臣還是命婦,心中都有了算計。
水仙特殊體質(zhì)的事情并未往外傳,她誕下雙生子的兇險也被一同隱去,外面只聽聞瑾皇貴妃在誕子時難產(chǎn)。
若是不知道內(nèi)情,沒有人會往特殊體質(zhì)那邊想。
畢竟女子誕子本就是險中又險,民間更有誕子乃是自鬼門關(guān)走一遭的說法。
水仙如今的虛弱,便被命婦們當做了剛誕子不久后身子還沒恢復過來的證據(jù)。
皇后那邊的體弱卻是已久,只要是與皇家走得近點的婦人小姐,均聽說過皇后天生體弱,別說進宮后了,就是剛成為太子妃的時候,都有許多人在背后嘀咕,這身子板究竟怎么被皇家選上。
體弱的皇后,與風頭正盛、破格晉升的皇貴妃即使是再瞧不起奴婢出身的命婦,也難免主動與江氏和水秀攀談,甚至語間也在打聽水秀如今的姻緣何在。
看著母親和妹妹的桌前,走過一波又一波的婦人小姐。
水仙面上微笑不變,她不希望母親和妹妹因身份入宮后受到委屈。
至于那些人是否會有心有不軌之人水仙笑了,這皇宮里單純的人才是少數(shù),她相信水秀的智慧能辨別誰是真正可交之人。
就在這時,坐在水仙對面的皇后忽然端起金杯,笑意溫婉地朝向水仙。
“瑾皇貴妃,本宮敬你一杯。你為皇上誕育皇子公主,勞苦功高,將孩子們教養(yǎng)得也好,實乃后宮典范?!?
水仙執(zhí)杯起身,從容應對。
“皇后娘娘過譽了,臣妾愧不敢當。撫育皇嗣乃是臣妾本分,不敢功?!?
她淺淺抿了一口,便欲坐下。
皇后卻似無意放過,目光轉(zhuǎn)向命婦席中的水秀,笑容愈發(fā)顯得綿里藏針。
“那位便是貴妃妹妹的胞妹,水秀姑娘吧?真是生得靈秀可人”
“不知今年芳齡幾何,可曾許了人家?”
水仙雖然不知皇后為何突然提起水秀,但她還是不慌不忙,正要開口時,突然被坐在下面的婉妃打斷。
婉妃用燙金的團扇掩唇,輕笑接話:“是呢,瞧著就是個伶俐的。不過商戶人家,規(guī)矩上怕是差些,若能得皇后娘娘指點一二,倒是她的造化?!?
水仙眸色微冷,面上卻依舊帶著得體的淺笑,不卑不亢地回應。
“勞皇后娘娘掛心,舍妹年紀尚小,家母還想多留她在身邊兩年,親自教導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免得日后出門不懂規(guī)矩,失了體面?!?
“至于婉妃你離得太遠,說的什么,本宮有些聽不太清?!?
水仙輕勾了下唇角,本來家里的出身就不算好,可出身不好就代表人不好了嗎?
若是與婉妃爭辯起來,倒是顯得她不容人。
但水仙也不想讓母親和妹妹在席上受委屈,便直接以高位壓人,提的又是婉妃最厭惡不過的奴婢出身的水仙卻比她位置還高的事實。
果然,即使婉妃手持的團扇還未放下,但團扇遮不住的是婉妃發(fā)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