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谷恭敬的道，“回大人話，安慶百順堂是買下以前一處賭場，原本是羅家的家奴在經(jīng)營，再買下了旁邊一戶店面，擴大了一些，只是青樓尚未買到。生意比桐城百順堂要好，好過流寇到來之前，這半月盈利約有四五百兩?！薄鞍矐c的有錢人都來了府城，一時多些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咱們方開張，別看賺多少銀子，多派一些福利出去，把其他家的賭徒都吸引過來。一處地方賭錢的總是那么些人，掌握用戶更重要?！眲⑷艄却饝?yīng)一聲又道，“大人說的是，但安慶還有一個便利，除了?？椭?，就是有碼頭，那里往來的客商多，一向就有青皮喇唬在碼頭往各個賭場拉客，與賭場做局奪人錢財。屬下想著…”龐雨隨意擺擺手，“你有什么便說?！薄皩傧孪氲氖?，給那些青皮多拿些銀錢，讓他們都往百順堂引。”“別人能做得的，咱們也做，盡量不要斷人生路便可。城內(nèi)青皮喇唬拉的生意，以前的賭場做慣了，突然轉(zhuǎn)到了百順堂，那些賭場必定會有一次反撲，你自己多帶幾個打行在身邊。”劉若谷躬身道，“已經(jīng)有人來見過我，讓我按安慶的規(guī)矩做事，還說若是咱們多給銀子，那他們也多給銀子，最后只是便宜了青皮?！饼嬘晷Φ?，“倒是說的不錯，但這事的重點不在青皮，而在碼頭。只要我們控制了碼頭，青皮要在那里拉活，便只能聽咱們的話，所以還是回到方才說的，等漕運開漕的風(fēng)頭過了，控制了碼頭才好做事?！薄澳菍傧聲壕徱幌?，先把咱們百順堂的名聲在安慶打出來，搶奪本地的賭客。等大人控制了碼頭，再說外地客。”龐雨想想道，“說到外地客，安慶其他生意如今可好做?！薄巴蠼掠稳サ纳馀c以前相差不多，竹木、藥材價格差別不大，但糧食價格在上漲，來安慶的糧商比以前少了，聽聞九江、湖廣南部的糧價便宜一些。從下游來的貨品中，絲綢、棉布等商貨滯銷，眼下這類貨船便不在安慶?？?，倒是鐵器等物有所上漲?！薄拌F器里面恐怕釘子、農(nóng)具比較多。”龐雨嘆口氣，“流寇過后不能開展生產(chǎn)，百姓沒有收入，消費品肯定需求降低，就算百姓還有點積蓄的，先保著吃飯，然后盡量重建房屋，房屋里面需要從外地買的，也就是鐵器。其他的消費都會壓縮，其行業(yè)便會蕭條。銷售往下游去的，竹木恐怕變化不大，但糧食今天誤了春耕，收成減少的時候肯定會漲價。”“但九江的沒漲，眼下糧商都去了九江?！薄凹Z商都去九江，九江自然便漲了，價格與安慶平衡之后，糧商就會回來。江南種植利潤高的經(jīng)濟作物，上游糧食供給江南，這是多年來形成的供需平衡，湖廣北部已經(jīng)被破壞，可以供應(yīng)江南的糧食在減少，現(xiàn)在加上安慶、鳳陽受了匪災(zāi)，供需便不再平衡，所以漲

價是一定會的，只是漲到什么程度罷了?！眲⑷艄嚷耦^嘆口氣，“如今已開始上漲，不知道流寇還會不會來，他們?nèi)羰窃賮硪淮?，真是連飯都沒得吃了?！薄八麄円欢〞淼??！饼嬘昱呐姆鍪?，“這次他們破壞了官道沿途，安慶太平了幾十年，生聚了不少財貨，流寇只需要搶掠官道附近就可以獲得足夠給養(yǎng)，下一次來，他們就會破壞更大的范圍，如果不能消滅流寇，為禍會一次比一次劇烈。”劉若谷驚訝的抬起頭，帶著一點惶恐道，“那他們會攻陷桐城或安慶否？”龐雨輕松的道，“他們一定會攻，一旦鄉(xiāng)村破壞到一定程度，只有城市能獲得最多的供應(yīng)，流寇不能獲得足夠給養(yǎng)的時候，必然就能承受更大的傷亡來攻城，因為不攻城也要餓死，到時候攻守雙方都沒退路，就不是這次守桐城那么輕松了?！眲⑷艄嚷杂行┚o張，他看看龐雨道，“那若是流寇拼命，大人覺得桐城能否守住。小人的家小還在桐城，若是大人覺得不太穩(wěn)妥，小人就把家眷接來懷寧，這里有大人守著，小人放心些?！饼嬘晗胂牒蟮溃巴┏堑某浅厥抢喂痰?，不過這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你還是把家小接來安慶，實在危急時上船就可以脫險?！眲⑷艄冗B忙點點頭，龐雨又對他道，“流寇會攻擊城市是出于他們的生存需要，但能不能破城，不在于他們?nèi)辈蝗苯o養(yǎng)，而在于我們，只要有強兵在手，他們必攻不破桐城或安慶，所以咱們的眼光不要看流寇如何，而是多掙銀子多養(yǎng)兵。當然養(yǎng)兵是本官的事，若谷你應(yīng)得的頂身分潤，是不會少你的。”“小人愿意捐助大人養(yǎng)兵…”“生意有生意的規(guī)矩，你也要養(yǎng)家糊口，此事就不必說了。”龐雨擺手打斷道，“上次本官出發(fā)前，讓你整理的金、銀、銅錢歷年兌換比，可都整理好了?！眲⑷艄冗B忙從懷中拿出一張呈文紙，“大人安排的事，小人絲毫不敢耽擱。這是小人整理的金銀銅錢的歷年對比。”龐雨拿過呈文紙展開，劉若谷乘他看的時候繼續(xù)解說道，“小人翻了一下往年當鋪的記錄，熹宗末年時候金銀比是一兌七、八之間，崇禎六年時是一兌十二，今年已到一兌十三。大體來看是黃金貴了?！饼嬘暌贿吙匆贿叞櫰鹈碱^，“兌換比增高，有兩種可能，那若谷說是白銀多了還是黃金少了？”“這…小人覺得，是白銀多了?！薄芭?，為何？”“在桐城的時候大人給小人講解過，貨幣增加而物質(zhì)大體不變的時候，物價會上漲，屬下的感覺，各種商貨的市價一直在上漲?！饼嬘晏ь^看一眼劉若谷，然后失笑道，“若谷倒記得明白，不過這次我覺得，黃金和白銀都少了，至少在流通領(lǐng)域內(nèi)是如此。你對物價上漲的感覺，恐怕來自平日使用銅錢?！薄罢埓笕酥更c?！饼嬘臧殉饰募埬闷鹨?

點，“因為咱們大明朝的貨幣不光又金銀，還有小額交易所用的銅錢，而白銀兌銅錢的比例在升高，你記錄的有嘉靖和萬歷金背錢，這兩種銅錢都已停產(chǎn)，數(shù)量是恒定不變的，可以作為一個衡量標準。天啟年間的一兩白銀兌換四百文至五百文之間，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兌換七百至八百文，這便說明市面上缺少大量白銀?！眲⑷艄纫活^霧水，他呆了片刻道，“可那些白銀難道生生飛了不成，屬下想來，以前在的話，不是一直都在么。”“白銀不會飛，但有大量的白銀在退出流通領(lǐng)域，而沒有新的白銀進入。天下動亂，金銀有天然的避險屬性，但白銀既然是流通貨幣，怎會減少得如此之快。”龐雨把呈文紙折起，“若谷你可知大明的白銀從何處來的，是朝廷的銀礦挖的，還是私人銀礦挖的？”“屬下…屬下也不知道那些白銀從哪里來的，但朝廷沒有啥銀礦的，這點小人知道?！薄俺]有銀礦，可咱們的錢糧稅收，都是以白銀為標準。”龐雨摸著下巴，“那就是說朝廷控制不了貨幣，既然控制不了的東西，為何要來用作貨幣？”劉若谷自然也回答不了，他對當日龐雨安排這個任務(wù)十分疑惑，忍不住問道，“大人你看的這兌換比例，到底有何用處？”龐雨把那張折起的呈文紙輕輕敲了兩下，“自然有用處，從你記錄的情況，白銀處于持續(xù)減少的狀態(tài)，黃金的趨勢更強，獲得金銀的難度都會越來越大。如果以白銀來看，咱們大明朝處于劇烈的通貨緊縮之中，生產(chǎn)任何大宗消費品、耐用品恐怕都不是好主意，只有糧食除外，藥材也在可選之列，但畢竟量不會太大?！薄澳沁@房屋呢，咱們在桐城還抵押了不少房屋田地?！薄鞍足y流入多的時候，資產(chǎn)價格會上漲，通縮的時期，資產(chǎn)價格當然就是受沖擊最大的?！饼嬘瓿烈鞯?，“田地也同樣如此，糧價的漲幅恐怕不能抵消白銀通縮的影響，更何況田地需要交納賦稅，賦稅是以白銀計價的，加之衙門里面那點事你也明白，錢糧用度都要攤在田賦里，造成土地的持有成本很高，當產(chǎn)出不能養(yǎng)活一家人的時候，土地就是負資產(chǎn)，拋棄負資產(chǎn)是人的本能。阮勁昨天回來，說鳳陽一帶土地荒蕪，逃難的人越來越多，如果這種情況持續(xù)，以后田地不要錢也未必有人要?！眲⑷艄戎挥X越來越?jīng)]有頭緒，龐雨既說糧價要上漲，但又說土地沒人要，糧食不就是土地種出來的。他搖搖腦袋不解的問道，“可大人你說，那些黃金白銀到底去了哪里？難道往年都在那里，然后便不見了，這是個什么道理?！饼嬘晷Φ?，“自然不是不見了，我說的是退出了流通領(lǐng)域，原因一般都是貧富差距太大，但本官只有稍稍有些頭緒，還有許多模糊的地方，這讓我也很想知道，咱們大明朝的銀子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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