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一聲響,刀鋒幾乎擦著牢子的手指尖劃過,腰刀梆的猛砍在桌面上,頓時將一塊小銀錠斬成兩半,桌上銀子齊齊振得一跳,碎銀銅錢飛濺滿墻,彈得啪啪作響,整屋子人嚇得驚叫出來。牢子和刑房皂隸同時把手縮了回去,驚恐的看著持刀之人,竟然是二傻子龐雨。龐雨一刀下去,感覺自己威風(fēng)八面,見眾人都呆看著自己,連忙回憶一下武俠片的動作,將刀橫據(jù)在頭頂,左手立掌向前,腳下踩個弓步,屏息暴喝一聲,“哈!”龐皂隸姿勢英武,雙眼目光如電,滿臉的英氣勃發(fā),如果不是頭上包的紗布影響形象,便如貨真價實(shí)武林高手一般。眾人又是一驚,齊齊后退一步,呆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龐家二傻子,這是傻了還是瘋了。龐雨見眾人發(fā)呆,感覺已經(jīng)震懾了大伙,便按武俠片的套路,把刀在頭上笨拙的旋轉(zhuǎn)一周,瀟灑的收到背后。環(huán)視屋中一圈后,龐雨不等牢子開口,突然又換上笑臉,主動拿起方才被刀劈開的兩塊銀子,笑瞇瞇的送到刑房皂隸和野牢子面前,“這是二位辛苦錢,兄弟幫兩位哥哥分好了,該給的兄弟一定給,不勞哥哥動手?!崩巫哟藭r還沒緩過神,臉已嚇得煞白,手顫抖著呆呆的要接過銀子,龐雨卻手一松把銀子掉在地上,“小爺我手有點(diǎn)松,還是要勞煩大哥自己去撿?!狈讲胚@一刀,確實(shí)震懾了牢子,刀鋒離牢子的手指就在毫厘之間,牢子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全靠著運(yùn)氣好才能保住手指。而且他還不知道龐雨從未用過腰刀,斬那一刀連刀身重心都控制不好,還敢揮動如此之快,牢子能保住手,已經(jīng)是祖墳冒青煙了。牢子過了半響才喘過氣,指指龐雨怒道:“你,你個二傻子好,老子記住了,我要告訴我姐夫,要,要你好看?!饼嬘険P(yáng)著頭道:“小爺不知道你姐夫,有本事叫你姐來,小爺單獨(dú)跟她談心,包她滿意?!薄澳愕戎 崩巫右荒槕嵟?,銀子也不拿了,狠狠點(diǎn)頭轉(zhuǎn)身就走,刑房皂隸看龐雨行為反常又手持利刃,生怕龐雨傻勁上來把自己砍了,連忙道聲謝收了銀子,跟著牢子匆匆逃出了申明亭。龐雨對著牢子的背影大聲道:“以后記住了,少爺?shù)陌l(fā)型可動,頭也可動,唯獨(dú)銀子絕不可動?!薄靶值?,這玩意不能亂使?!苯箛鯂樀靡活^的汗,上來奪回腰刀,一般的皂隸是沒刀的,就是些鐵尺棍子之類,焦國柞因?yàn)槭强彀嗟墓歉?,?jīng)常要干緝拿的活,才得配了一把。剛才他正準(zhǔn)備勸阻那兩人,誰知龐雨轉(zhuǎn)身就抽了他刀,這要是斬到了人,焦國柞可脫不了干系。皂隸都是些臭不要臉的角色,今天的
龐雨還有點(diǎn)傻不愣登的狠勁,全然不是當(dāng)日街中抱頭鼠竄的形象,周月如見了這情景,也不敢再使脾氣,嚇得大氣不敢出,悄悄扶起周掌柜走了。里老撫著胸口喘氣,周月如能走,他可不能走,還沒收銀子呢,只得忍住恐懼留在屋里。好在龐雨沒有為難里老,胡亂選了一塊給他,里老成色都不敢看便落荒而逃?,F(xiàn)在把這個不相干的外人打發(fā)走,剩下兩個結(jié)拜兄弟,三人滿地亂竄,把剛才被刀拍落在地的銀子銅錢都撿拾起來。何仙崖一邊揀銀子一邊對龐雨道:“二哥,嗯,這個…”“有屁就放?!薄澳阏娌恢浪惴蚴钦l?”龐雨有些驚訝道,“我為啥應(yīng)該知道,難道他姐夫很出名?”何仙崖看龐雨兩眼,“他姐夫倒不出名,可不就是你們皂班班頭王大壯嘛,王大壯最護(hù)小舅子,你怎地冒失去得罪他。”何仙崖長長嘆口氣。龐雨一愣,心頭又有點(diǎn)惱怒,那牢子在南監(jiān)就嘲弄龐雨,又在申明亭當(dāng)眾羞辱他,這些也就罷了,最不可接受的是動龐雨的銀子。龐雨就是故意要?dú)⑺L(fēng),誰知這么個不起眼的牢子也有后臺。龐雨知道此時后悔也沒用,呸的罵了一聲,“滾他媽的,愛誰誰,不就一個班頭嘛,那也不夠資格動老子的銀子!”話音剛落,焦國柞與何仙崖雙雙站起,堵住了門口。龐雨奇怪的問道,“讓你們分銀子,跑門口去干嘛?!焙蜗裳赂煽纫宦暎箛跷⒂行擂蔚拈_口道,“上次分銀子,二弟你一把抓了就跑了,咱們?nèi)值苡H歸親,但帳還是得分清的,以前的就不說了,這次可不能再由著你性子,雖是你的官司,但我們兄弟也得有個辛苦錢?!饼嬘昱抟宦暳R道:“小瞧人不是,我龐雨是那種人么?!苯箛鮾扇她R齊點(diǎn)頭,龐雨喘兩口氣,徑自把地上銀錢收拾完畢,大概估計(jì)一下,龐雨把桌面上所余銀子分成相等兩堆,推過一堆對面前兩人道:“你們的?!苯箛跻苫蟮闹钢缸约簝扇耍敖o我們半數(shù)?”“給你們,承發(fā)房和刑房那邊,都我去打點(diǎn)?!焙蜗裳旅蛎蜃彀停岸?,你以前可都是拿了就跑,這如今…別怪兄弟沒提醒你,那后面每月的,萬一是周家真逃了,可就沒了?!苯箛跻驳溃骸澳嵌苣銥楹畏讲艦辄c(diǎn)銀子得罪方牢子?!薄胺嚼巫酉肽貌辉撃玫?,老子就一文錢都不給。我做大生意的,一向的觀點(diǎn)就是,沒有合作就沒有效益。這次都靠兩位兄弟出力,該拿給兄弟的,我一文錢都不會少。”龐雨大度的一揮手,他對這些銀子的概念還有點(diǎn)模糊,其實(shí)桌子上已經(jīng)是一筆不小的財(cái)富了。
“二弟仗義!”“我二哥大氣!”兩個結(jié)拜兄弟對龐雨印象大好,但感覺龐雨好像比以前更傻了。何仙崖給焦國柞多分了些,裝好自己銀子后,忍不住抬頭看著龐雨道,“二哥,你以前到底做啥大生意的?我咋沒聽你說過呢?!饼嬘旰吆咭宦?,抬頭神氣的道,“金融?!薄岸纾@金融從未聽聞過,到底是何營生?”“這金融嘛,是很高深的行業(yè),所謂金融,便是要鉆研錢的流動,配置到收益率最高的地方,以方便價值的轉(zhuǎn)換…”焦國柞剛收拾好銀子,哪有閑情聽龐雨胡扯,一拍桌子大聲打斷,“那錢有何鉆研的,金融顧名思義嘛,就是把金銀融一融。便如傾銷店一般銷金鑄銀么,把金銀外表弄得好看些罷了,不管咋融的,絕不會比原先多出一絲一毫,說不得還加些破爛玩意,中間被那搞金融的克扣了斤兩,樣子是好看了,值錢東西卻少了。”龐雨噗嗤失笑道:“佩服,大哥一針見血,果然高見,要是大哥搞金融,絕對也是天才。”焦國柞拉過龐雨,把著龐雨肩膀大笑道:“沒那閑情搞煙熏火燎的東西,咱干一行愛一行,就把這公門的差做好,今日有興致,咱三兄弟去清風(fēng)市干衙門的本行去?!薄岸苣眠@個瓜,三弟你把褡褳取了,再裝點(diǎn)雞蛋,賣梨子的你站住,老子看看,本地梨還是秋白梨,老子嘗一口,本地的土梨,給老子滾,那邊那個別跑,哈哈,老子看到了是紫酥梨…”焦國柞就像一頭穿了皂隸服的公牛,在清風(fēng)市中橫沖直撞,所到之處雞飛狗跳,無論擺攤設(shè)點(diǎn)販果賣瓜的小販,還是自產(chǎn)自銷的小農(nóng),無人能擋其鋒。何仙崖抓了兩只雞,肩膀上還掛了一褡褳的鴨蛋,龐雨手中則提滿了蔬菜瓜果農(nóng)產(chǎn)品,一臉興奮的跟在焦國柞身后。只見焦國柞趕上幾步,抓住賣梨小販的挑子,只管往自己褡膊里面裝,其他附近小販乘機(jī)收拾東西躲避。焦國柞一邊揀梨子一邊觀察周圍,眼見前面一肉販子也在手忙腳亂的藏肉,便丟了梨販,慢悠悠走到肉攤前。肉販正提著一只豬蹄要往下面藏,突然感覺不對,緩緩抬頭見到焦國柞,楞了片刻功夫,終于擠出一臉難看的笑容,把豬蹄遞到焦國柞面前。等到龐雨兩人趕到,焦國柞騰出左手,拿著刀鞘在肉案上梆梆的拍兩下,那肉販聽一聲便抖一下,哭喪著臉又從臺下摸出兩塊肉來?!笆樟?!”焦國柞對龐雨喊道,“還差點(diǎn)藕,老子知道那賣藕的躲在哪里,走,這邊?!薄斑@公差專業(yè)啊?!饼嬘昕粗箛醣济Φ纳碛班袊@,“干一行愛一樣,老子喜歡當(dāng)衙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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