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大院那扇厚重氣派的大門被猛地撞開,洶涌的人潮挾帶著室外的熱浪和粗重的喘息涌了進(jìn)來。
門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原本肅靜敞亮的辦公樓大廳瞬間被塞滿、被點(diǎn)燃。
“我們要見江昭寧!”
“姓江的出來說清楚!”吼聲在大廳光潔的墻壁和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撞擊、反彈、疊加,匯成震耳欲聾的聲浪洪流,沖擊著每一根神經(jīng)。
保安們徒勞地組成一道單薄的人墻,手臂徒勞地伸開,試圖阻攔這失控的浪潮,但立刻被推搡得東倒西歪。
一個年輕保安的帽子被擠掉,瞬間被無數(shù)只腳踩踏淹沒。
縣委辦副主任王濤接到消息沖下來時,額頭已布滿了細(xì)密的冷汗。
他努力挺直腰板,聲音在巨大的喧囂中微弱得如同蚊蚋:“大家冷靜!冷靜一下!”
“江書記……江書記現(xiàn)在有重要會議!”
“有訴求我們坐下來談,按程序反映好不好?”
他徒勞地?fù)]著手,試圖安撫。
“少來這套官腔!”一個粗壯的手臂猛地?fù)荛_王濤伸出的手,力道之大讓他一個趔趄,“江昭寧縮頭烏龜不敢見人?”
“那就砸開他的門!”
不知是誰帶頭,人群開始不顧一切地往樓梯口方向猛沖,保安組成的人墻瞬間崩潰瓦解。
文件紙頁如同受驚的白鳥,從被撞翻的接待臺上飛散開來,在混亂的氣流中打著旋兒飄落。
王濤徒勞的呼喊徹底被淹沒。
他眼睜睜看著憤怒的人群如決堤之水沖向通往權(quán)力核心的樓梯。
一個年輕的女干部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轉(zhuǎn)身逃向洗手間。
那象征秩序的樓梯,此刻成了風(fēng)暴涌入的通道,大廳里只剩下狼藉和仍在空中飄蕩的紙片。
劉世廷的黑色轎車平穩(wěn)地滑出縣政府大院。
他靠在后座,車窗降下一條縫隙,夏天燥熱的風(fēng)裹挾著塵土的氣息灌了進(jìn)來。
司機(jī)老陳從后視鏡里小心地瞥了一眼領(lǐng)導(dǎo)沉靜如水的臉,謹(jǐn)慎地問:“劉縣長,咱們……先去哪個點(diǎn)?”
“不急,”劉世廷的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波瀾,“開穩(wěn)些?!?
“繞城路那邊新栽的樹苗,順路也看看長勢如何?!?
他的手指在真皮座椅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叩擊著,節(jié)奏平穩(wěn),與車外掠過的一片混亂街景形成無聲的對比。
車行至縣城邊緣,老陳忽然放慢了速度,猶豫著開口:“劉縣長,前面路口……好像堵上了。出了交通事故?!?
劉世廷的目光淡淡掃過了一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平靜地吩咐:“繞道。走農(nóng)機(jī)廠后面那條老路?!?
車子無聲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駛?cè)胍粭l狹窄僻靜、坑洼不平的舊街巷。
車窗外,縣城中心方向的喧囂被迅速甩開、稀釋,最終只剩下引擎的低鳴和老街特有的、帶著鐵銹與塵土味道的沉寂。
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單調(diào)的沙沙聲,這條布滿歲月裂痕的舊路,像一條刻意選擇的遺忘之徑,將身后那座正在沸騰的城池暫時隔離開來。
縣委大樓的三層,空氣凝固得如同冰封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