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上漂泊的貝船漂進了幾座小島的中央。
這幾座小島都是珊瑚礁形成的,小島的周圍都有一圈白色的沙灘緩緩的和海水接觸,海水下面是五顏六色的,有很多鮮艷的珊瑚,有許多五光十色的魚群在其中穿梭,甚至偶爾還看到憨態(tài)可掬的海龜在慢悠悠的游動。
小島上也是五光十色的。
小島的礁石里生長著很多奇特的如仙人掌一樣的植物,這些植物正在開花,有些是建康城里和洛陽城里的貴人們最喜歡的紫色,有些是耀眼的明黃色,有些卻是和此時建康城里的雪一樣,潔白無瑕。
貝船的船頭,那名年輕的道人看著這些花朵沉默無。
這里溫暖如春,但昨夜他卻偏偏做了個夢,他夢見有無數(shù)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在自己的身上,他還夢見了有人遞給他一串酸甜的冰糖葫蘆。
那冰糖葫蘆的顏色,比現(xiàn)在那些紫色的花朵還要美麗。
只是那終究是夢而已。
他很清楚,雖然這艘船看似漫無目的的漂流著,但就如今天駛?cè)脒@幾座小島包圍的天然海港之中,那些推動著這艘船的流水,都來自他身后那名白袍僧人的心意。
白袍僧人沒有注意他此時眼中的情緒。
他知道這些時日這名年輕人的心情有些不佳,這來源于外界驟然的變化,就像是一池靜水安靜了很多年,但突然之間這池靜水之中不斷被人投入石子,這靜水之中原本已經(jīng)習(xí)慣這安靜的游魚自然會不習(xí)慣。
他很擔(dān)憂年輕人的這種情緒,他此時的眉宇間也盡是憂色,只是并非因為他身前的這名年輕人。
他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海面上空的云彩上。
那些云彩在清晨之中擴散著一些奇妙的光暈。
海上航行的漁民最怕遭遇暴風(fēng)雨,即便是強大的修行者,在面臨這種天威時,也不得不保持足夠的敬畏。
尤其是那些尋常的漁民只是在近海活動,但他和這名年輕道人所在的貝船,卻是遠(yuǎn)離那些漁民活動區(qū)域的深海。
越是遠(yuǎn)離連綿的陸地,海中的風(fēng)暴就顯得更為可怕。
看著那些云彩之中奇妙的光暈,他很清楚一場巨大的風(fēng)暴就在醞釀和生成之中,而且會很快來臨。
這便是他將這艘貝船駛?cè)脒@些小島中央的原因。
“還是不能上岸,連到這些島上去都不行嗎?”
年輕道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傳入這名白袍僧人的耳廓。
白袍僧人看了一眼這名年輕道人的背影,他搖了搖頭。
年輕道人嘆息了一聲,“即便是距離陸地已經(jīng)那般遙遠(yuǎn)…卻連登上這樣的一小塊陸地都不放心嗎?”
白袍僧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種對話在很多年前有過很多次,按理而已經(jīng)不需要再重復(fù),但他看得出今日年輕道人的情緒也不佳,想著很快就要到來的暴風(fēng)雨或許會讓他的心情更加抑郁,畢竟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喜歡享受狂風(fēng)暴雨的滋味。
“你的父親讓你不要離開這條船,所以并非是這種島嶼距離陸地多遠(yuǎn)的問題?!?
于是他也輕聲嘆息了一聲,道:“你我皆很清楚,這只事關(guān)你修為所需達(dá)到的境界,最近你的思緒雜亂了些,但那些是無用的,你的修行速度越快,你便能更快的離開這條船?!?
“可是我已經(jīng)很快?!?
年輕道人并未像他所想的一樣直接結(jié)束這樣的爭辯。
年輕道人緩緩的抬起了頭,他轉(zhuǎn)過身來,認(rèn)真的看著這名白袍僧人,誠懇的說道:“你也清楚我父親的用意,他只是擔(dān)心我被人殺死,只是你應(yīng)該清楚,哪怕是在陸地上,也沒有幾個人的身法比我更快,即便有人會真的到海上來殺我,我哪怕在這些島上,以我的身法,不可能逃不到這條船上?!?
“你父親擔(dān)心的并非那些身法比你慢的人,恰恰是那有限的身法比你快的人?!卑着凵藫u了搖頭,道:“對于我而,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但你父親之所以請求我在這條船上,便是因為他知道我更理解他的意思。這種看似根本不違反他真實意愿的嘗試,卻往往如同小孩子手中的蜜糖,若是說好不吃,一直不嘗試著蜜糖的滋味,說不定能夠忍得住,但只要有了第一口,一定會忍不住有第二口,有第三口?!?
“這種事情,就如我們秉持的一些戒律,雖然看似毫無道理,但我絕對會全盤接受,絲毫不違反戒律?!卑着凵丝粗?,也無比誠懇的說道:“因為我知道,哪怕是一絲的違反,都足以打破那個欲望的糖罐,必定有可能引來災(zāi)難性的后果。”
年輕道人不再說話。
他用沉默結(jié)束了這場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過的爭辯。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遠(yuǎn)處那些云彩上。
只是片刻的時間,那些原本散發(fā)著迷離光暈的云彩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的烏云。
那些烏云很遠(yuǎn),但其中出現(xiàn)了明亮的閃電。
在他的感知里,已經(jīng)有異常潮濕的風(fēng)在從那邊席卷過來。
他其實很尊重這名白袍道人。
他也很理解他父親的想法。
他父親用了一生的時間才修行到那樣的高度,然后確保他坐上了這樣的位置,有很多如神一樣的人沉默了一生的時間,就如只是幫他在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