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著陡然抬起頭,看向顧主任。
……
香港元朗區(qū)的小院,廖煦上午和徒弟去“有骨氣”吃了早茶。
他對現(xiàn)在的生活呢,沒有那么滿意,但是對于自己的經(jīng)歷來說,也算是“善終”了。
不缺錢,徒弟們對自己也孝順,還早早在長洲墓園挑了一塊風水寶地,打算以后就長眠于這塊小島上了。
只是心里藏著一個遺憾,經(jīng)常凌晨三四點的時候,廖煦站在倉庫里看著琳瑯滿目的“文物”怔怔不語。
剛開始新收的徒弟還以為是遇到小偷了,后來聽師兄們說了才知道。
原來啊,師傅有心事。
“師傅,喝粥?!?
大徒弟“豬油仔”先孝敬的給廖煦盛了一碗頭粥,剩下的幾個師兄弟才打鬧著互分。
廖煦也不搭理這些年輕人,喝兩口粥,吃幾口燒臘,然后瀏覽一下報紙新聞,已經(jīng)是一副當?shù)匕⒉淖雠闪恕?
吃完早茶,一幫人回到小院,“豬油仔”開始給各位師弟分配任務。
廖煦坐在太師椅上喝著濃茶,如果大徒弟分配錯了,或者制作時遇到問題,他就要立刻指正出來。
豬油仔以后是要繼承衣缽的,雖然目前才學到自己三四層的手藝,但是廖煦已經(jīng)比較滿意了,剩下就是靠經(jīng)年累月的打磨。
就這么忙到下午五六點,室外夕陽殷紅如血,頭頂時不時傳來“撲棱棱”的動靜。
正是倦鳥歸林,群鴉啞啞,馱著沉沉的暮色,投向巢窠的懷抱。
廖煦剛才上手做了一件釉瓶,這是東南亞那邊客人定制的,他正擦著手上的陶瓷粉,小院外面突然傳來車輛熄火的聲音。
似乎,還不止一輛。
豬油仔等徒弟警惕的走到師傅前面,他們做這行生意,不僅要提防警察,還有那些灰道人士。
雖然有新記當靠山,但是也有狗急跳墻的潦倒之徒,所以他們才把小院建在這依山傍水靠近樹林的地方。
不過當看清來人的時候,廖煦和徒弟們又放下了心。
“這個撲街?!?
不過老廖卻嘀咕一聲,因為來的又是那個大陸年輕人陳著。
聽說他還在讀大學,這個年紀不去缽蘭街泡妞,老是往我這里跑,真是沒一點風情!
“陳總?!?
豬油仔知道自家?guī)煾档膽B(tài)度,不過更知道陳總是新記的客人,于是禮貌的說道:“我?guī)煾挡辉敢庹f,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對不起,前次是我考慮不周了?!?
陳主任脾氣也是很好了,絲毫不覺得對方冒犯自己,而是先道個歉,然后才說道:“但我這次過來,不是勉強廖伯的。”
“那你要做什么?”
豬油仔問道。
陳著不答,轉(zhuǎn)頭往身后看去。
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正下車走過來。
滿頭銀絲在晚風中簌簌飄動,她雙目有些渾濁,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需人攙扶才能踉蹌的急行幾步。
廖煦本來都不打算搭理陳著了,但是一抬頭,目光猝然定住。
歲月誠然是無情的刻刀,十六年不見,皺紋早已攀爬上雙方的額頭,但是血脈之間的那種牽掛,就在目光相撞的剎那,毫無預兆地猛烈搏動起來。
“小煦,你是小煦嗎?小煦,小煦啊……”
老太太反反復復喊著這個刻在骨血里的小名,然后猛地掙開攙扶的人,整個身子往前撲去。
“哎……哎!姐……姐啊……”
廖伯生疏的回應著,突然發(fā)現(xiàn)早已淚流滿面。
下一刻,兩具同樣被歲月侵蝕得不再硬朗的身軀,重重的撞在一處。
十六年的隔閡與思念,十六年的灰,十六年的苦,全在這痛哭聲中里翻騰出來了。
“小煦啊,你怎么就在香港了呢……娘死前拉著我的手,說她這輩子死都不瞑目啊……她走之前眼睛都是睜著的啊,怎么都合不起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老太太一邊哭,一邊重重打在廖煦的身上。
這個被刻刀剜掉一塊肉都不眨眼廖師傅,此刻像個找不到母親的幼童,大聲嚎啕的朝著北方重重磕頭。
咚咚咚……
殘陽如血,冷冷映照著這人世間至深的痛楚與無法挽回的遺憾。
“張哥,來根煙?!?
陳著突然對張志明說道。
正在吞云吐霧的張志明有些詫異:“你不是不抽煙嗎?”
“心里有點難受?!?
陳著嘆了口氣說道。
李傲煦。
當初多么驕傲的一個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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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