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夕陽如同熔化的金子,潑灑在潺潺流水和兩張神色各異的臉上。馬斯克拋出的“提議”如同巨石墜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無聲的、足以溺斃人的漩渦。他身體前傾的姿勢帶著一種慣有的、試圖掌控全局的壓迫感,那雙銳利的眼睛里閃爍著混合了貪婪、焦躁和一絲不容置疑的自信的光芒。
關翡沒有立刻回應。他甚至沒有看馬斯克,只是緩緩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那方由整塊黑檀木雕成的茶盤中央,發(fā)出極輕微的一聲“叩”。他的動作很慢,慢得讓時間都仿佛被拉長、粘稠。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馬斯克略顯急切的肩膀,投向遠處雨林與天空交界處那最后一抹壯麗的緋紅,仿佛在欣賞一幅與眼前緊張局勢毫不相干的風景畫。
這刻意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駁更讓馬斯克感到不適。他習慣于快速迭代、高速推進的交流模式,關翡這種東方式的、充滿定力的沉默,讓他感覺自己蓄滿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處。
“elon,”關翡終于開口,聲音平穩(wěn)得像腳下的伊洛瓦底江支流,表面平靜,內里卻蘊含著奔涌千里的力量,“感謝你的坦誠,也感謝你和你華爾街的朋友們,如此‘看重’我們這片小小的特區(qū)?!?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如同經過冰水淬煉的刀鋒,第一次真正落在馬斯克臉上,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驚慌,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凜然的審視。
“但是,”關翡的語氣驟然轉冷,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盤上,清晰而寒冷,“你,還有你身后的高盛、摩根、貝萊德……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他身體微微前傾,雖然幅度不大,卻帶來一股不遜于馬斯克的、甚至更加內斂而磅礴的壓迫感。
“這里,是第五特區(qū)。不是孟買,不是班加羅爾,更不是你們可以拿著幾張綠票子,就以為能隨意劃定‘創(chuàng)新生態(tài)圈’,建立‘國中之國’的地方?!?
馬斯克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試圖保持那種玩世不恭的科技先知姿態(tài),扯了扯嘴角:“關,資本沒有國界,科技推動進步。我們的合作能帶來……”
“帶來什么?”關翡打斷他,語速不快,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帶來你們在印度玩不轉的、需要不斷輸血的超級工廠爛攤子?帶來你們那套試圖凌駕于本地法律和規(guī)則之上的‘特權話語權’?還是帶來你們華爾街那永遠填不滿的、試圖寄生在每一個高增長經濟體身上的貪婪胃口?”
他每問一句,馬斯克的臉色就陰沉一分。關翡的直不諱,撕掉了他精心編織的“合作共贏”的遮羞布,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掠奪本質。
“聽著,關!”馬斯克的語氣也強硬起來,帶著被冒犯的惱怒,“我不是在請求!我是在給你和你的特區(qū)一個機會!一個融入全球頂尖資本和科技網絡,實現真正騰飛的機會!看看你們現在,偏安一隅,確實搞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模式,但規(guī)模呢?影響力呢?沒有我們,你們永遠只是區(qū)域性的玩家!只要我們聯(lián)手,注入資源和影響力,別說穩(wěn)固特區(qū),就是取代內比都,讓你成為這片土地真正的王,也絕非不可能!”
利誘之后,緊隨而來的便是赤裸裸的威逼。
“但如果你拒絕……”馬斯克冷笑一聲,眼中閃爍著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光芒,“你以為現在資本市場的壓力就是全部了嗎?那只是開胃菜。我們能動用的資源,遠超你的想象。不僅僅是持續(xù)做空,消耗你們的現金。我們可以發(fā)動全面的輿論戰(zhàn),將特區(qū)描繪成封閉、落后、不合規(guī)的投資洼地;我們可以游說西方政府,將你們列入各種限制清單,切斷你們與國際金融體系和先進技術的聯(lián)系;我們甚至可以讓你們在海外融資、收購、乃至正常貿易都變得舉步維艱!”
他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視著依舊坐著的關翡,試圖在氣勢上徹底壓倒對方。
“到那時,你關翡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翡世、風馳,還有你那個寶貝的‘金暉傳媒’,都會在內外交困中土崩瓦解!你們會被徹底孤立,被打回原形!你真的愿意為了那點可笑的‘自主權’,賭上你和你所有伙伴的一切嗎?!”
夜幕不知何時已悄然降臨,最后一縷天光消失在地平線。河邊的氛圍燈自動亮起,昏黃的光線在兩人之間勾勒出明暗交織的輪廓,仿佛一幅充滿張力的古典油畫。
面對馬斯克傾瀉而出的、混合著誘惑與毀滅的狂風暴雨,關翡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他的動作依然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他身高與馬斯克相仿,此刻站直了身體,那股屬于這片土地統(tǒng)治者的、深植于血與火之中的威嚴,如同沉睡的雄獅蘇醒,瞬間沖散了馬斯克依靠辭堆積起來的氣勢。
“說完了?”關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穿透了夜晚微涼的空氣。
他沒有等待馬斯克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elon,你提到了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