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寒雁接過信箋,指尖微微發(fā)抖。
紙上的字跡已經(jīng)褪色,但依然能辨認(rèn)出“莊氏寒雁”四個字。
她猛然想起小時候,嬸嬸常罵她是“被退貨的賠錢貨”,原來竟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當(dāng)年你被冠上“赤腳鬼”的名頭后,傅家本想退婚,是你姐姐語琴主動提出代你出嫁,才保住了兩家的顏面。”
莊寒雁胸口如壓了塊巨石。
她一直以為大姐嫁入傅家是門當(dāng)戶對的美滿姻緣,卻不知背后竟有這樣的曲折。
“父親為何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問。
莊仕洋欲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傅云夕這次回來,怕是不簡單。所以你最好要好自為之?!?
他離開后,莊寒雁將信箋湊近燭火。
就在火焰即將吞噬紙張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她警覺地回頭,正對上柴靖蒼白的臉。
“寒雁,我這次失手了?!安窬腹蛟诘厣希珙^一道劍傷還在滲血,“但還是燒了他的宅子?!?
莊寒雁手一抖,信箋飄落在地。
火光映照下,她臉上的表情復(fù)雜得令人心驚。
次日清晨,莊寒雁正在為柴靖包扎傷口,小丫鬟慌慌張張跑來:“三姑娘,傅大人和大小姐回來了!說是府上走水,要暫住些時日?!?
莊寒雁指尖一緊,繃帶勒得柴靖悶哼一聲。
她定了定神:“安排在哪處院子?”
“本來二小姐要讓出東廂,可傅大人非要……”小丫鬟偷瞄她一眼,“非要住咱們院子旁邊的竹韻軒?!?
莊寒雁手中的金瘡藥“砰”地掉在地上。
竹韻軒與她的閨閣只隔著一片竹林,這分明是沖著她來的。
她來不及細(xì)想,前院已傳來嘈雜人聲。
透過窗欞,她看見傅云夕一襲墨藍(lán)長衫,正彎腰對阿芝說著什么。
小女孩懷里抱著個精巧的木馬,笑得眉眼彎彎。
“三姨!”阿芝眼尖,掙脫父親的手朝她奔來,“爹爹給我做的小馬!”
莊寒雁下意識蹲下身,卻被阿芝一把抓住手腕。
女孩天真地?fù)徇^她腕間的符文:“三姨這里也有小蟲子嗎?爹爹昨晚畫了好多這樣的蟲子?!?
傅云夕一個箭步上前將阿芝抱起,卻還是晚了一步。
莊寒雁猛地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那雙總是深不可測的眼睛里,此刻竟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阿芝,你胡說什么?!备翟葡p拍女兒后背,聲音卻異常清晰,“昨夜爹爹是在查案,不是畫蟲子?!?
莊寒雁渾身發(fā)冷。
噬心蠱的印記在腕間突突跳動,仿佛在提醒她,這個男人知道的,遠(yuǎn)比他表現(xiàn)出來的要多得多。
此時莊語山尖利的聲音打破了詭異的沉默:“姐夫,你受傷了?不要緊吧?”
傅云夕微微一笑,目光卻始終鎖定莊寒雁:“不妨事!倒是多虧這場火,讓我有機(jī)會重游故地?!?
莊語琴站在一旁,手中帕子絞得死緊。
她看向莊寒雁的眼神有些復(fù)雜難辨,既有愧疚,又暗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恨。
其實她也清楚自己就是個莊寒雁的替代品。
風(fēng)吹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家族深埋多年的秘密。
莊寒雁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漩渦的中心,而掀起這場風(fēng)暴的,正是那個她以為最討厭的人。
……
柴靖單膝跪在繡墩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彎刀:“姑娘當(dāng)真要留那傅云夕在院里?那夜他分明是故意放走屬下的?!?
莊寒雁正往青瓷瓶里插一枝白梅,聞手腕微頓,花瓣簌簌落在梳妝臺上。
銅鏡映出她似笑非笑的唇角:“他既敢燒自己的宅子做局,我們不妨看看,這火究竟要燒到誰身上。”
窗外傳來細(xì)碎腳步聲,柴靖瞬間隱入帷帳陰影。
莊語山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徑直推門而入,鎏金護(hù)甲敲在門框上錚錚作響:“三妹妹好大的架子,姐夫親自來問案情,你倒躲在屋里?!?
“二姐姐慎?!焙懵龡l斯理地將斷梅擺成十字,“傅大人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你一口一個姐夫……”
她突然抬眸,“叫大姐聽見多傷心?”
“你……”莊語山臉色驟變。
此刻被戳破心事,她猛地抓起妝奩里的玉簪:“莊寒雁,你別以為……”
陳嬤嬤卻是突然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二姑娘!傅大人往這邊來了!”
眾人手忙腳亂整理衣冠時,傅云夕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月洞門外。
他今日著了件雨過天青色的直裰,腰間卻懸著大理寺的鐵尺,玄鐵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下官叨擾?!彼抗鈷哌^莊語山攥著的玉簪,“二小姐這簪子……像是前朝宮里的樣式?”
莊語山頓時慌了神。
這確是偷拿老太太庫房的物件,正要辯解,卻見傅云夕已轉(zhuǎn)向寒雁:“三小姐可方便?關(guān)于儋州港的案子還需要詢問?!?
“大人請便?!焙銈?cè)身讓路,忽覺腕間符文隱隱發(fā)燙。
她下意識按住手腕,正對上傅云夕深不見底的眼睛,總是感覺這個傅云夕非常的古怪。
偏廳里,傅云夕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嘗嘗?西街新出的桂花酥?!?
然而莊寒雁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說道,“大人有話不如直說,查到什么了?”
“你叔叔和嬸嬸的死因很有趣?!备翟葡ν蝗粌A身,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就像是被一個新手亂刀砍死的?!?
窗外“咔嚓”一聲脆響。
寒雁瞳孔微縮,那是柴靖踩斷樹枝的聲響。
“那又如何?海盜里就沒有生手嗎?”
“三小姐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們大理寺還是感覺此事不簡單,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秘。”
“這是你們大理寺的事情!傅大人不需要和我解釋什么?!?
寒雁猛地抽回手,茶盞翻倒在青石地上。
巨響引來院外仆婦張望。
傅云夕卻已恢復(fù)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三小姐受驚了!明日午時,下官再來請教?!?
待腳步聲遠(yuǎn)去,柴靖這才從梁上翻下:“姑娘,要不要……”
“哼!這個傅云夕是故意的。”寒雁盯著地上蜿蜒的茶漬,“先燒宅子住進(jìn)來,再當(dāng)眾提及案情,這是要逼我自亂陣腳?!?
正說著,小丫鬟氣喘吁吁跑來:“三姑娘,老太太請您立刻去松鶴堂!”
松柏森森的庭院里,莊寒琴正跪在青石板上。
她懷里抱著熟睡的阿芝,素白裙裾沾滿泥水。
老太太魏氏的怒喝隔著竹簾傳來:“語琴,傅家待你不薄,你竟縱容夫君惦記小姨子!”
寒雁僵在廊下。
原來傅云夕方才那番做派,是算準(zhǔn)了會傳到老太太耳中。
她正要進(jìn)去,忽見阿芝迷迷糊糊睜開眼,沖她伸出小手:“三姨?!?
滿院仆婦頓時倒吸涼氣。
“祖母,你叫我有事?”
“寒雁,如今傅大人和你姐姐在咱們家暫住,你一定要記住和傅大人保持距離。”
“祖母,每次都是傅大人找我詢問儋州之事,我是不是要拒絕?”
“哼!儋州!儋州!還到底有完沒完了?”
“祖母,其實孫女也是感覺特別費(fèi)解,好像在傅大人眼里,我能活著回來京城,就是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按照他的意思我應(yīng)該隨著叔叔嬸嬸一起死去?!?
“呃……寒雁,你也不需要多想!傅大人可能就是為了查案子?!?
“祖母說的是!不過以后為了避嫌,以后傅大人再來問案,我就帶著傅大人前來叨擾祖母了?!?
“嗯,這樣也好!另外語山,你以后也離傅大人遠(yuǎn)些?!?
“是!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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