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一拍大腿:“平之此計,用的妙極??!”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朕不喜平之攻下城,卻喜他狠狠地誅了叛軍之心!”
一眾將軍傳閱手中軍報,皆是面露喜色,唯有朱純面帶憂色。
李徹見他如此,不由得開口問道:“老國公可是心有疑慮?”
朱純遲疑了一下,還是拱手回道:“回陛下,陳將軍此舉雖為妙手,然他畢竟是私放了敵方統(tǒng)帥,此事......”
李徹聞,笑道:“老國公此差矣,朕常說無論黑貓、白貓,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
“陳將軍行攻心之策,給叛軍放回去一個大麻煩,何談私放主將一說?!?
“至于鄭茂那個廢物,就是再來十個、百個,也抵不上一個陳平之!”
朱純聽到李徹的話,只是拱了拱手,不再多說。
心中卻是對李徹的為人,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
不拘一格,又敢于放權(quán),儼然一副雄主氣派,便是先帝年輕之時,都沒有這么廣闊的胸襟。
當(dāng)真是祖宗保佑,給了大慶一個開國雄主不說,又給了一個更圣明的后繼之君。
李徹笑了笑,轉(zhuǎn)而看向眾將:“好了,那戰(zhàn)報路上再看,抓緊時間出發(fā)了?!?
眾人與留守長安的杜輔機(jī)、淮安郡王作別,隨后踏上征程。
從秦地到中原,要出潼關(guān)經(jīng)函谷道,這條路上既有險峻山川,也有黃河灘涂。
奉軍第一個途徑的河流,乃是渭水。
初夏的渭水兩岸,已褪去春日的柔媚,換上了濃綠的盛裝。河水在陽光下粼粼閃爍,流量豐沛,奔流向東。
岸邊的垂柳枝條愈發(fā)繁茂,如同少女的秀發(fā),隨風(fēng)輕拂著水面。田野里,冬小麥已抽穗,泛起一層青黃色的光澤,預(yù)示著不久后的豐收。
由于天氣越發(fā)炎熱,李徹的大軍沿著官道行進(jìn)數(shù)百里后,便轉(zhuǎn)路走上了一條更靠近渭水北岸的舊馳道。
雖然路面稍窄,但勝在清靜,且沿途樹蔭濃密,為行軍士卒遮擋了日漸灼熱的陽光。
玄甲赤旗的隊(duì)伍如同一條沉默的巨龍,在綠意盎然的河谷間緩緩流動。
這日清晨,天光微熹,河面上還籠罩著一層薄紗似的霧氣。
李徹并未乘坐車駕,而是如同普通將領(lǐng)一般,騎著專屬坐騎黑風(fēng),在親衛(wèi)的簇?fù)硐卵睾泳忁\而行。
既是為了親自查看一下前路情況,也順便透透氣,思考一下兗州的戰(zhàn)局。
忽然,他的目光被河邊的景象吸引。
只見一個老漁夫,正佝僂著身子,奮力地將一艘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舊小漁船推向水中。
那船似乎格外沉重,或是河岸的淤泥太粘,老漁夫幾次發(fā)力,船身只是晃動幾下,反而陷得更深。
老漁夫累得氣喘吁吁,古銅色的臉上布滿汗珠,眼中滿是焦急之色。
清晨正是下網(wǎng)捕鰣魚的好時辰,若是誤了時辰,魚群過去了,一天的生計就可能泡湯。
李徹勒住馬,靜靜看了一會兒。
他隨即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后方的親衛(wèi)。
身旁的秋白立刻會意,推了推一旁啃著饃的胡強(qiáng)。
胡強(qiáng)一臉疑惑地看過去。
秋白無奈,只得直道:“陛下讓你去幫忙推一把?!?
胡強(qiáng)也不多說,當(dāng)即翻身下馬,默不作聲地快步走到河邊,蒲扇般的大手伸向那老漁夫......
老漁夫嚇了一跳,秋白更是嚇了一大跳,連忙道:“讓你推船,不是推人!”
胡強(qiáng)撓了撓腦袋:“你也不說清楚,俺怎么知道?”
說罷,彎腰抵住船幫,一聲低喝,輕輕發(fā)力。
那艘對老漁夫而沉重?zé)o比的小船,在胡強(qiáng)面前輕若無物,被他輕松地推入了水中,船頭輕快地破開平靜的河面。
老漁夫回過神來,回頭看到這位軍爺打扮的巨漢,又看到不遠(yuǎn)處騎在馬上的李徹及其隨從,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又是感激又是畏懼,連忙作揖道:“多......多謝幾位軍爺相助,小老兒......小老兒......”
李徹見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便驅(qū)馬走近了些,語氣平和地安慰:“老丈不必多禮,舉手之勞爾?!?
“日頭剛出,老丈一早便如此辛勞?”
見這位為首的將軍語氣溫和,并無惡意,老漁夫稍稍安心。
他用掛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臉,嘆氣道:“唉,軍爺有所不知,就靠這河水討口飯吃哩?!?
“這幾天鰣魚正肥,得起早才能趕上趟......人老了,不中用了,差點(diǎn)誤了時辰,真是多謝軍爺們了......”
李徹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掃過老漁夫那雙被水浸泡得-->>發(fā)白開裂的手,又問道:“如今光景如何?捕得的魚可夠繳納賦稅,維持家用?”
老漁夫聞,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搖了搖頭:“賦稅......唉,一年重過一年,名目也多,魚價卻漲不起來。”
“糊口尚且艱難,前些還算安穩(wěn),如今聽說又要打仗,怕是會更加不易?!?
“好在今年河中魚兒不少,只盼著能多打些,給孫兒攢幾個雞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