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哭聲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瞬間牽動了兩個人的神經(jīng)。
周祈年的腳步猛地頓住,幾乎是本能地,他下意識就朝抱著孩子的護士方向邁了半步,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觸碰那個尚在襁褓的孩子,而他的眼神里充滿了笨拙急切和難以掩飾的渴望。
然而,抱著孩子的護士在唐聿禮事先的叮囑下,警覺而迅速地側(cè)身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將孩子更緊地護在懷里。
與此同時,聽到孩子哭聲的林笙,也下意識地從唐聿禮肩頭抬起頭,循聲望去。
目光,就在這清冷蒼白的醫(yī)院走廊里,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周祈年看到了她眼中未來得及完全收斂的時候因孩子哭聲而起的本能擔(dān)憂,以及在看到他時,那迅速覆上的冰冷堅硬的隔膜與疏離。
她臉色蒼白,眼神卻清冽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狽與不堪。
林笙也看到了他。
看到他猩紅的眼眶里未干的淚痕,看到他臉上尚未消退的指印和手背上猙獰的傷口,看到他望向孩子時那幾乎要溢出來的、卑微而痛苦的渴望,以及在與她對視瞬間,那眼中驟然碎裂開來的深不見底的絕望。
那一瞬間,宿命般的悲哀如同潮水,將兩人同時淹沒。
他曾是她的整個青春,是她所有愛戀與痛苦的源頭。
而她曾是他的追悔莫及,是他余生都無法釋懷的執(zhí)念,現(xiàn)在他們之間隔著一個顧衍,隔著無數(shù)次的傷害與誤解,隔著徹骨的恨意與無法挽回的時光……
短短一瞬的對視,仿佛耗盡了林笙所有的力氣。
林笙率先移開了目光,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將所有翻涌的情緒徹底隔絕。
她將臉重新埋進唐聿禮的頸窩,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的避風(fēng)港。
唐聿禮感受到她的依賴,手臂收得更緊,他側(cè)過頭,用一種勝利者兼保護者的姿態(tài),冷冷地瞥了周祈年一眼,然后低聲對林笙安撫道:“別怕,笙笙,我們這就走,他不會再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再打擾到你和孩子?!?
周祈年只能眼睜睜看著唐聿禮抱著林笙,護士抱著孩子,一行人就那樣漠然地徹底地消失在了電梯門后。
他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頹然地靠倒在冰冷的墻壁上,低下頭,嗓音是壓抑不住的絕望低喃:“她不會原諒我了,永遠不會了……”
賀景淮看著他這副徹底被擊垮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只能一遍遍地、蒼白地重復(fù)著:“會好的,祈年,都會好的,等鑒定結(jié)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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駛向私立醫(yī)院的豪華房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與窗外的寒冷宛若兩個世界。
林笙靠在舒適座椅里,懷中抱著已然熟睡的孩子,小家伙呼吸均勻,小臉恬靜。
然而,她的心卻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這般平靜。
車窗外的霓虹流光飛速倒退,映在她沉靜的眼眸里,卻點不亮絲毫暖意。
她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復(fù)回放著剛才走廊里,周祈年回頭望過來的那一幕——
他眼眶通紅,里面盛滿了破碎的淚光,那雙曾經(jīng)倨傲冷漠的眼睛,在看向她和孩子時,充滿了那樣深切的、幾乎要將他自己焚毀的痛苦與絕望……
像一根早已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刺,被猛地觸動,帶來一陣尖銳而綿密的酸澀感,迅速從心口蔓延至鼻尖,讓她眼眶不受控制地陣陣發(fā)熱。
她立刻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已經(jīng)選擇了放下,選擇了向前看,選擇了……唐聿禮遞過來的,那條看似能通往平靜未來的路。
無論這條路的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須,也只能,走下去。
她收緊手臂,將懷中溫?zé)岬男∩У酶o了些,仿佛這是她在茫茫黑夜中,唯一能抓住的,真實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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