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說到這里,輕抿了下唇,才繼續(xù)說:“而他們從出生那一刻就是被擁簇長大的,習(xí)慣了用俯瞰姿態(tài)看待世界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習(xí)慣了傲慢,說話的方式自然也會帶著那種不自覺的優(yōu)越感,所以,我哥說的任何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那不代表我的想法,更不代表事實?!?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像一股暖流,緩緩注入顧衍冰冷而滯澀的心田。
他看著她,喉結(jié)微微滾動,心中原本堅持的冷意漸漸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
但唐聿禮的話依舊不斷縈繞在他耳畔,讓他不得不望而卻步,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我們還是不一樣?!?
他說著目光望向遠處漆黑的夜空,嗓音很淡:“你雖然也經(jīng)歷過不好的事情,但你還有小初,你有新的寄托,有向著光亮走下去的理由和希望,而我……”
他再次出聲時,嗓音里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茫然:“我好像只剩下心里這份沉重的恨了,等我替我妹妹報完仇,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生活下去,還能為什么而活?!?
聽到他這話,林笙神情怔了下,抬眸試圖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靜默了幾秒,才溫聲安慰他:“別這么說,你還有你媽媽,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聽到這兩個字,顧衍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的苦澀:“她不會醒過來了,我心里很清楚,植物人蘇醒的概率,微乎其微,我只是不愿意放棄那一點點渺茫的希望而已?!?
看著他眼眸逐漸黯淡下來,林笙只覺得鼻子發(fā)酸,她努力揚起一個笑容,試圖驅(qū)散他周身的陰霾:“那還有朋友啊,顧衍,你還有我……朋友是一輩子的,不會離開你,你看,就像現(xiàn)在,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站在你這邊,不是嗎?”
這句話就像帶著溫度的光,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撞進顧衍冰冷孤寂的心底。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她,看著她臉上溫柔而堅定的笑容,和她眼中毫不摻假的真誠和支持。
在這一瞬間,所有壓抑的情感幾乎快要全部爆發(fā)出來,一股強烈的,難以遏制的沖動涌上心頭——
他想緊緊抱住眼前這個女人,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這份溫暖是真實的,才能驅(qū)散那徹骨的寒意和孤寂。
顧衍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抬起了一點點,呼吸也變得急促。
然而,就在動作即將做出的前一秒,理智還是先一步恢復(fù)。
他想起了自己深陷泥潭的處境,想起了那份沉重的仇恨和未知的危險,清楚知道他不能這么自私,不能把她也拖進來。
那股洶涌的沖動被他用盡全力死死壓下,他的手臂僵硬地垂回身側(cè),只有緊握的拳頭泄露著他內(nèi)心的激烈掙扎。
顧衍最終只是看著她,千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個極其復(fù)雜而深沉的目光。
林笙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頭微亂,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為了打破這有些異樣的氣氛,她主動開口邀請,語氣努力顯得輕松自然:“還沒吃飯吧?我也沒吃,我知道附近新開了一家不錯的粥鋪,養(yǎng)胃,我請你?”
顧衍沉默了足足有好幾秒,久到林笙以為他會拒絕,他才強迫自己壓下眸底的情緒,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骸昂谩!?
兩人并肩朝著粥鋪走去,身影在路燈下時而拉長,時而交疊。
春夜的晚風溫柔地拂過,卻吹不散兩人之間那微妙而復(fù)雜的氣氛。
粥鋪里燈火溫暖,空氣中彌漫著米粥特有的清香。
林笙和顧衍相對而坐,各自點了一碗清淡的養(yǎng)胃粥和一些小菜。
等待上菜的間隙,林笙整理了一下思緒,主動提起了正事。
她看著顧衍,語氣認真:“顧衍,有件事,我覺得可能是個突破口?!?
顧衍抬眸看她,示意她繼續(xù)說:“什么?”
“是關(guān)于李其說的酒店監(jiān)控?!绷煮蠅旱土诵┞曇簦骸澳阌浀米蛱煸诰钟龅降膭⒑茊幔克妹媚莻€案子?!?
“嗯。”顧衍點了點頭,眼神專注起來。
“劉浩說,他現(xiàn)在是鉑悅酒店的客房部經(jīng)理?!绷煮系难壑虚W過一絲希望的光芒:“就是李其和沈清當年發(fā)生關(guān)系的那家酒店,如果當年的監(jiān)控錄像還有存檔,說不定真的能找到沈清主動的證據(jù),我想……明晚約劉浩吃個飯,詳細問一下,看看有沒有可能查到當年的記錄,你覺得呢?”
顧衍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嗯?!绷煮纤闪丝跉?,有顧衍一起,她總能感覺踏實了很多。
粥和小菜很快送了上來。
兩人默默吃了幾口,氣氛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兒,顧衍像是想起了什么,聲音低沉地開口,帶著一絲壓抑的激動:“對了,那個人在里面只過了一天,嘴就有點松了,我的律師今天去見過他,他為了減刑,供認了不少自己強迫其他女孩的事情,細節(jié)都對得上,性質(zhì)非常惡劣?!?
林笙立刻放下勺子,急切地問:“那他承認你妹妹那件事了嗎?”
顧衍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搖了搖頭,拳頭不自覺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沒有,他對其他事情供認不諱,唯獨對我妹妹的事咬死了不承認,只說當時是你情我愿,后來想不開是她自己的事……”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力感和憤恨。
明明知道真相,卻因為缺少最直接的證據(jù),無法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
林笙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里也很難受。她伸出手,輕輕覆在他手背上,試圖傳遞一些安慰:“別灰心,既然他其他事情都承認了,說明他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在崩潰,只要是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現(xiàn)在有了方向,我們慢慢查,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的觸碰溫柔而堅定,顧衍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的溫度,緊繃的神經(jīng)慢慢松懈了一點。
“謝謝。”他沉默了片刻,看著碗里裊裊升起的熱氣,才緩聲說:“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就算真相大白,法律最終審判,讓她只是去坐牢,也太便宜她了,她毀了多少人的人生?我妹妹,我的家,還有你……”
“顧衍。”林笙輕輕嘆了一口氣,溫聲安撫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們要相信法律,而且……”
她說到這里,目光變得凝重起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買兇傷害小初的證據(jù),這次的事情,我絕不相信和她沒關(guān)系,那三個綁匪,只要有一個松口,她就完了?!?
提到孩子,林笙的的情緒也多了幾分不受控。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xiàn)在不是被情緒主導(dǎo)的時候。
顧衍看著她強忍憤怒和心疼的樣子,忽然問了一個問題,目光看似隨意,實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林笙,如果這次的事情,證據(jù)確鑿,但周祈年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沈清,護著她呢?你會怎么樣?”
這個問題像一根刺,精準地扎進了林笙心里最痛的地方。
她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拿著勺子的手頓了頓。
但很快,她抬起眼時,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扯出一個極淡的帶著嘲諷的笑容:“那是他的事情,他的選擇,他相信誰,保護誰,早就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攪動著碗里的粥,聲音冷了下去:“如果真是那樣,只能證明他無可救藥,那他連再見小初的資格都沒有,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拿到撫養(yǎng)權(quán),讓他再也見不到孩子?!?
顧衍靜靜地看著她,沒有錯過她方才那一瞬間的僵硬和眼底飛快掠過的痛楚。
他內(nèi)心掙扎了片刻,還是鬼使神差帶有一定的的目的性,裝作像是忽然提起了往事,語氣平淡道:“說起來,周祈年和沈清當年真的是所有公認的青梅竹馬,感情好得讓人羨慕?!?
林笙攪拌粥的動作微微一頓,沒有抬頭。
顧衍仿佛陷入了回憶,繼續(xù)說道,目光卻若有似無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上學(xué)的時候,周祈年對沈清就幾乎是百依百順,寵的沒邊,沈清的書包,就從來沒有自己背過,永遠是周祈年幫她背著,她的水杯也從沒來沒有空過,周祈年總會幫她做好一切。”
他說到這里,又像是想起什么,補充了一個細節(jié):“就連沈清每次生理期的日子,周祈年都記得很清楚,會提前叮囑她不要吃涼的,還會給她備好暖寶寶和紅糖姜茶,那時候好多女生都羨慕沈清,說找到了絕世好男友?!?
顧衍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細小的針,綿綿密密地扎在林笙的心上。
她知道周祈年對沈清好,卻不知道細節(jié)到程度。
那種無微不至的,刻入骨子里的關(guān)懷和習(xí)慣,是她和他在一起時,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一股酸澀和悶痛不受控制地從心底涌起,讓她喉嚨發(fā)緊。
但她強行壓下了所有情緒,抬起頭,看向顧衍,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評論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八卦:“是嗎?聽你這么一說,他們還真是天生一對,感情深得很,就是不知道當初為什么要分開?各自婚娶自由,又回來糾纏不清,禍害別人,真是搞不懂。”
她的反應(yīng)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一樣。
顧衍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要確認什么,緩緩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輕聲追問:“真的一點都不難過了?”
“不在乎了還有什么難過可?!绷煮嫌哪抗?,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臟深處某個地方,正在隱隱作痛。
她清晰地回答,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說完這句,她就立馬低下了頭,像是專心喝粥,仿佛剛才的談話只是飯間最尋常的閑聊。
顧衍看著她低垂的眉眼,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只是默默地喝著粥,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復(fù)雜的,難以喻的情緒。
窗外的夜色更濃了,粥鋪里的溫暖卻也無法驅(qū)散兩人之間微妙且各懷心事的氛圍……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