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補?一次次刺激她,讓她害怕,這就是你的彌補?”
林笙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因疼痛和憤怒而急促的呼吸:“如果你真的為了孩子好,就現(xiàn)在立刻出去!”
周祈年眸底情緒波動的厲害,卻緊緊凝視著她,不愿意離開。
就在他們兩個人僵持的時候,林笙的手機響了,是顧衍發(fā)來的信息,和她說了確認下午心理醫(yī)生的預(yù)約時間。
林笙看完信息,不再看周祈年,只是低頭對女兒柔聲說:“小初不怕,媽媽下午就帶你去看看醫(yī)生阿姨?!?
聽到她的話,周祈臉立刻急切地問:“你們要去哪里,我陪你們一起?!?
“不用?!绷煮项^也沒抬,聲音冷淡疏離:“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不勞你費心,你的關(guān)心,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她話音落下的一瞬,病房的門就被從外輕輕敲響,護士推著餐車進來送午餐。
小姑娘看到有外人進來,小臉上的表情更加緊張,尤其是周祈年還在病房里,小手緊緊抓著林笙的衣角,小聲地說:“媽媽,我不想吃飯,你讓讓爸爸走……”
她的聲音很小,卻清晰地傳入了周祈年的耳畔里,讓他渾身發(fā)僵。
林笙的心狠狠一緊,她抬起眼,看向周祈年,眼神里最后一絲耐心也消耗殆盡,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周祈年,你聽到了嗎?還要我說什么?”
周祈年看著女兒害怕的樣子,又看著林笙蒼白卻決絕的臉,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清楚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會讓情況更糟。
他頹然地后退一步,擔(dān)憂看了小姑娘一眼,才斂下眸底的苦澀,轉(zhuǎn)身緩步離開。
走出病房后,他就再沒了任何力氣,背靠著墻壁仰起頭,慢慢閉上眼睛,卻無法阻止眼角那點濕熱溢出。
挫敗悔恨的情緒,在這一刻幾乎要將他淹沒。
顧衍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守在病房門口的周祈年,他腳步有一瞬的停留,面無表情看著面前的男人。
周祈年在他走來的一刻,就睜開了眼睛,與他平穩(wěn)相視。
他們兩人在安靜的走廊里對峙著,氣氛微妙而緊繃。
顧衍的目光在周祈年身上停留片刻,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周先生,與其守在這里給孩子增加壓力,不如去做點實際的事情?!?
周祈年眼底血絲明顯,啞聲問他:“你什么意思?”
顧衍的目光深邃難辨:“字面意思,比如,好好想想,那個口口聲聲離不開你,需要你保護的沈清,你到底了解她多少?她真的像你所以為的那么單純無害,脆弱得需要你一次次拋下所有去守護嗎?”
聽著他的話,周祈年垂在身側(cè)的手猛地一緊,臉色更加難看的質(zhì)問:“顧衍,你到底想說什么?!”
顧衍卻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嘴角,那笑容里帶著幾分嘲諷和冷意:“沒什么,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的提醒,畢竟,一個連自己孩子最基本的安全感和心理健康都無法保障的父親……”
他說到這里,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緊閉的病房門,才繼續(xù)道:“確實挺不夠格的,我想你唯一做得足夠稱職的,大概就是身為沈清最堅定的守護者這一點了?!?
他話里的嘲諷直白又明晃晃,周祈年猛地攥緊了拳頭,額角青筋暴起,想要狠狠給他一拳。
但隨即想到病房里的小姑娘,他還是強忍下了這份怒氣。
他不能在這里動手,不能再次驚嚇到孩子。
周祈年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警告:“顧衍,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顧衍迎著他沉冷目光,神情依舊平靜:“當(dāng)然。我只是心疼孩子,心疼林笙。”
說完這句,他不再看周祈年,轉(zhuǎn)身輕輕敲了敲病房門,得到允許后,推門走了進去。
門開合的瞬間,周祈年看到顧衍將手里的蛋撻遞給林笙,而林笙接過時,臉上似乎露出一絲極淡的,面對他時從未有過的緩和神情。
病房門再次關(guān)上。
周祈年獨自被隔絕在外,聽著里面隱約傳來的對話,只覺得胸口悶痛的快要窒息。
他一直守到下午,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在地面上投下明亮卻冰冷的光斑。
病房的門才被再次打開,林笙臉色依舊蒼白,一手輕輕按著腹部,另一只手緊緊牽著女兒。
而顧衍也是小心地攙扶著她的手臂,為她分擔(dān)著一些力量,低聲叮囑著:“慢點,小心傷口?!?
小姑娘則是低著頭,小步地跟在林笙身邊。
看到林笙,周祈年急切地迎了上去:“笙笙,小初,我陪你們?nèi)ァ?
也隨著他靠近的一瞬,小姑娘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縮到了林笙的身后,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林笙感受到女兒的恐懼,停下腳步,抬眸看向周祈年,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冰冷和疲憊,甚至帶著一絲厭煩:“周祈年,我說了,不用。”
周祈年的心狠狠一抽,還想說什么:“笙笙,我只是想……”
“周先生。”顧衍打斷了他,擰眉道:“心理干預(yù)需要絕對安靜和安全的環(huán)境,你覺得,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是能提供安全感嗎?”
顧衍的質(zhì)問,讓他瞬間啞口無,臉上血色盡褪,甚至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女兒那赤裸裸的恐懼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顧衍小心地護著林笙,林笙緊緊牽著女兒,三人以一種將他徹底排除在外的姿態(tài),一步步走向電梯。
那畫面,和諧又刺眼。
周祈年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遠遠地跟了過去,卻只敢停在診室門外,透過門上的磨砂玻璃,焦灼地注視著里面的一切。
診室內(nèi),布置得溫馨而充滿童趣,試圖最大限度地緩解孩子的緊張。
專業(yè)的兒童心理醫(yī)生是一位笑容溫和的中年女性。
她并沒有急于詢問,而是先通過玩具和繪畫慢慢引導(dǎo)。
小姑娘一開始非常拘謹和害怕,緊緊挨著林笙,一不發(fā)。
林笙忍著身體的不適和心里的焦急,一遍遍柔聲鼓勵:“小初不怕,媽媽在,醫(yī)生阿姨是來幫我們的,把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在林笙和醫(yī)生耐心溫柔的引導(dǎo)下,小姑娘緊繃的情緒才漸漸放松了一絲。
她拿起一支紅色的畫筆,在紙上無意識地涂鴉,畫著畫著,筆觸開始變得混亂、用力,慢慢的一雙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怎么了,寶貝,畫的是什么?可以告訴阿姨嗎?”醫(yī)生柔聲問。
小姑娘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向林笙,又害怕地看了看門口的方向,仿佛害怕那個讓她恐懼的身影會突然闖進來。
林笙的心揪緊了,她預(yù)感到女兒要說出極其可怕的事情。
她緊緊握住女兒的小手,給予她力量:“小初,說給媽媽聽,媽媽在這里,誰也傷害不了你?!?
在她堅定而溫柔的目光鼓勵下,小姑娘終于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用極其微弱、充滿恐懼的聲音開始訴說:“那個,黑黑的車上壞人掐著我脖子……我很疼很疼,也喘不過氣?!?
她一邊說,小手一邊不自覺地摸向自己脖子上還未消退的青紫痕跡,身體微微發(fā)抖。
林笙的眼圈瞬間紅了,強忍著才沒讓眼淚掉下來,靜靜聽著女兒說下去。
“他還……還和我說……”
小姑娘說到這里,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聲音因為恐懼而更加模糊不清:“他說我是爸爸的累贅,是拖油瓶,說爸爸早就不要我了,說只要我死了,所以就都能過上好日子了……”
說完這句,小姑娘終于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恐懼和委屈,放聲大哭起來,撲進林笙懷里,哭著問她:“媽媽我怕,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因為我不乖……”
林笙猛地抱緊女兒,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巨大的憤怒和后怕,讓她四肢百骸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些惡毒的話語,竟然是對著一個才五歲的孩子說出來的。
這不僅僅是綁架,而是要徹底摧毀孩子的精神世界。
想到什么,她猛地抬起頭,因為極致的憤怒,眼前甚至有些發(fā)黑。
視線掠過診室門上的玻璃窗上,憤恨盯著他。
在他一次次選擇奔向沈清的時候,在他掛斷求救電話的時候,在他所謂的不得已和責(zé)任里,他的女兒正在承受著這樣惡毒的話和生命的威脅。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那個他拼命保護的女人!
這一刻,林笙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比任何刀傷都更讓她感到刺骨的疼痛和惡心!
感受到她的目光,周祈年同樣望了過去。
四目相對——
即使隔著一層模糊的玻璃,看不清她的眼神,周祈年也在那一瞬間,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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