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走廊,冰冷而漫長。
周祈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林笙病房外的,透過那方小小的玻璃窗,他能夠清楚看到里面的情景,眼眸微動了下。
病床上,林笙依舊虛弱,臉色蒼白如紙,但她的手臂卻緊緊摟著小姑娘。
而小姑娘則是蜷縮在林笙懷里,小臉埋在林笙的頸窩,只露出毛茸茸的后腦勺,一動不動,異常安靜。
白琴站在床邊,正輕聲說著什么。
顧衍也在,他正彎腰,動作極其輕柔地調整著林笙手臂上的輸液管,眼神專注而溫和。
調整完后,他便極其自然地伸手,用指背極輕地碰了碰小姑娘的額頭,似乎是在試探體溫。
而對于他做的一切,林笙并沒有絲毫抗拒。
這一幕映照在周祈年眼底,只讓他覺得呼吸困難,那本該是他的位置,是他應該給予的呵護和陪伴。
可現(xiàn)在,他卻被徹底隔絕在外,像一個旁觀者,看著林笙和他的女兒,在她被別的男人照顧慰藉。
周祈年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才僵硬移動腳步,走到走廊窗外,掩下眸底的晦澀望著外面的雪色,怔怔出神。
病房里,白琴不想小姑娘打擾了林笙的恢復,就伸手想起抱過小姑娘,柔聲地哄:“小初乖,跟奶奶先出去,讓媽媽好好休息,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
聽到“爸爸”兩個字,一直安靜窩在林笙懷里的小姑娘,小小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沒有松開林笙的想法,反而用小胳膊更緊地摟住了林笙的脖子,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拒絕的意味明顯無比。
林笙感受到小姑娘的動作,心底猛地一刺,同樣抱緊小姑娘,看著白琴說:“阿姨,讓孩子留下吧?!?
顧衍也直起身,看向白琴,語氣平和沉穩(wěn):“白夫人,孩子剛經(jīng)歷驚嚇,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母親,林笙也需要看到孩子才能安心養(yǎng)傷,讓孩子留下吧,我會在這里照看,您放心?!?
白琴看著小姑娘明顯的抗拒和林笙蒼白的臉,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心口,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重重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又擔憂地看了一眼林笙,才轉身步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病房。
她剛走出病房沒兩步,抬頭就迎上了周祈年晦澀的眼眸。
周祈年看著是她自己走出來,喉結滾動了下,才艱難出聲詢問:“小初呢?”
白琴輕輕呼了一口氣,壓下眼底的波動,緩聲說:“孩子要媽媽,這兩天讓她先和笙笙在一起吧?!?
聽到她的話,周祈年慢慢垂下了眼眸,他此刻心中是翻江倒海的酸澀感,已經(jīng)完全說不出一句話。
白琴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終究是心疼,語氣緩和了些,帶著深深的無奈:“現(xiàn)在,孩子留在笙笙身邊是最好的選擇,至于你祈年,媽問你一句,如果,我是說如果,現(xiàn)在讓你必須在沈清和笙笙母女之間做一個選擇,你選誰?”
周祈年猛地抬頭,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眼眶通紅,堅定出聲:“我選笙笙和孩子,從一開始,我的選擇就沒有變過……”
自從選擇和林笙在一起,他心底的選擇就沒有變化,可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的結果都會變成這樣……
“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她們推開。”白琴定定凝視著他,語氣不變:“祈年,聽媽一句勸,現(xiàn)在別去逼她們,等笙笙傷好了,等孩子情緒穩(wěn)定了,你再慢慢……”
“慢慢來?”周祈年眼睫輕顫了下,嘴角扯出一抹極盡自嘲的弧度,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低低出聲:“慢慢看著我的女兒和惦記林笙的男人,變得越來越親密?媽,你告訴我,我怎么慢?我慢得起嗎?”
白琴被他的話噎住,看著他眼中近乎瘋狂的痛苦和嫉妒,最終所有勸說的話都化作了無聲的嘆息。
她只能拍拍兒子的手臂:“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步步走錯造成的,怪不了別人,你現(xiàn)在最該做的,不是在這里發(fā)泄情緒,是去把該查的事情查清楚!給笙笙和孩子一個真正的交代!”
周祈年死死攥緊拳頭,心中瘋狂渴望沖破這份表象的平靜,默了片刻,他才遮住眸底暗沉的情緒,淡聲道:“我去警局?!?
他說完這句,就轉身闊步朝醫(yī)院外走去。
白琴注視著他的背影,垂目緩了下,才無奈搖了搖頭,她不禁覺得真的是命運造化弄人啊。
如果沒有五年前的那件事情發(fā)生,現(xiàn)在的祈年和林笙一定過的很幸福。
另一邊,周祈年剛走出醫(yī)院大廳,就迎面就撞上了急匆匆趕來的唐聿禮和孫蔓。
唐聿禮顯然也得知了消息,臉色陰沉得可怕,一看到周祈年,積壓的怒火瞬間找到了出口,他猛地上前一步,一不發(fā)用力揪住周祈年的衣領,狠狠一拳就砸了過去!
“周祈年!你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林笙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你連自己孩子都保護不了,算什么東西!”
周祈年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蹌一步,嘴角立刻溢出血跡。
他怔了一秒,抬手摸了下唇角的血,在看到指尖上的血跡那一刻,他內心一直壓抑的暴戾和痛苦在此刻一瞬發(fā)泄。
周祈年猛地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陰沉,反手就重重回擊了過去,嗓音低沉嘲諷:“我他媽是混蛋!那你呢?唐聿禮,你趁虛而入又高尚到哪里去?你以為你現(xiàn)在跑來獻殷勤,她就會多看你一眼嗎?不過是個自作多情,死纏爛打的可憐蟲!”
“你他媽再說一遍!”唐聿禮被戳到痛處,眼睛瞬間紅了,撲上去和周祈年扭打在一起。
他們此刻的爭執(zhí)扭打,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孫蔓慌忙上前試圖拉架:“別打了,聿禮!快住手,這里是醫(yī)院!笙笙還在里面呢!”
聽到“笙笙”兩個字,唐聿禮的動作猛地一頓。
周祈年趁機推開他,面無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領,看著唐聿禮冷嘲一笑:“怎么不打了?繼續(xù)???讓她看看你為了她發(fā)瘋的樣子?”
唐聿禮火氣不斷涌上心頭,但還是還是強壓下怒火,對孫蔓說:“孫姨,你先上去看看笙笙怎么樣?!?
孫蔓擔憂地看了兩人一眼,才點點頭,趕緊跑進了醫(yī)院。
唐聿禮也不再看周祈年,斂下眸底的戾氣,抹了一把嘴角,也準備進去。
就在他與周祈年擦肩而過的瞬間,周祈年沒什么語氣再次出聲:“你覺得,她現(xiàn)在最想見的人,會是你嗎?唐聿禮,別自取其辱了?!?
唐聿禮的腳步猛地頓住,背影僵硬。
周祈年的話,一瞬刺進他的心里,讓他只剩下難堪的清醒和刺骨的冰涼。
周祈年不再看他,冷笑一聲,拉開車門,發(fā)動車子,疾馳而去。
唐聿禮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情緒,整理了一下衣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醫(yī)院。
他找到林笙的病房的時候,就看到里面顧衍正端著一杯水,小心地遞到她唇邊,低聲說著:“慢點喝,小心嗆著?!?
唐聿禮黑眸漸深,默了幾秒,才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看到他進來,顧衍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繼續(xù)專注地看著林笙喝水。
林笙抬眸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主動出聲:“哥……”
唐聿禮清楚看到她臉上閃過的一絲疏離情緒,只覺得心口堵得厲害,一股酸澀和怒火交織翻涌,卻無處發(fā)泄。
他強忍著情緒,走到床邊,聲音干澀地問:“你…怎么樣?傷得重不重?”
“沒事?!绷煮陷p輕搖了搖頭,隨后想要將手中的杯子放回在床頭柜上,但她剛有動作,顧衍就已經(jīng)看出她的想法,先一步貼心接過了水杯。
唐聿禮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眸色愈發(fā)的冷,看著顧衍,沒有任何多余情緒道:“顧主任,多謝你照顧笙笙,不過現(xiàn)在我們有家事要談,還是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吧?!?
顧衍表情沒什么變化,放下水杯后,就平淡迎上了唐聿禮的目光。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又看向林笙,語氣溫和地征求她的意見:“林笙,你需要我留下嗎?”
這個細微的舉動,無疑是讓唐聿禮心里堵塞,同樣看向林笙,烏沉的瞳孔里深不見底。
林笙感受著他的目光,垂在身側的手無緊了緊,猶豫了下,還是抬眸看向顧衍,淡聲道:“不用了,今天已經(jīng)夠麻煩你了,你先去忙吧。”
聽到她的回答,顧衍這才站起身,又特意叮囑了她幾句,才對唐聿禮微微頷首,從容地離開了病房,細心地將門輕輕帶上了。
隨著他的離開,病房里只剩下唐聿禮和林笙,以及已經(jīng)窩在她懷里睡著的小姑娘。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讓人格外的不自在。
唐聿禮看著林笙蒼白虛弱卻依舊冷淡的側臉,所有準備好的關心和質問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深吸一口氣,主動出聲,試圖打破僵局:“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最好的私立醫(yī)院,設備和環(huán)境都比這里好,等你情況穩(wěn)定點,我們就轉院,你放心,這次的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不會讓你和孩子白受委屈。”
林笙終于睜開眼,看向他,眼神里沒有任何感動,聲音很平靜:“查清楚?然后呢,又有什么作為交換條件嗎?”
唐聿禮的心被她的眼神刺得一痛,他上前一步,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和前所未有的認真:“林笙,在你心里,我就永遠是這樣的人嗎?我?guī)湍?,就只是因為我想得到你??
他看著她,目光深沉而痛苦,默了幾許,才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做這些,沒有條件,就只是因為我愛你,很愛你,看不得你受一點委屈和傷害,你信嗎?”
林笙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神情明顯怔住了,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波動。
唐聿禮看著她怔忪的樣子,心底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然而,那絲波動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依舊是平靜疏離。
林笙輕輕別開臉,避開他灼熱的視線,聲音低啞卻堅定:“哥,我不想再欠你任何東西了,我已經(jīng)虧欠你很多東西了?!?
如果再欠下去,她怕自己這輩子都還不起……
希望瞬間破滅,巨大的失落和挫敗感席卷了唐聿禮。
他一直壓抑的怒火委屈和不甘終于沖破了努力維持的理智,猛地攥緊了拳頭,語氣帶著質問和無法理解的自嘲:“林笙,你到底要我怎么樣?周祈年那樣傷你害你,你可以恨他怨他,卻依舊和他有個孩子牽扯不斷,顧衍才出現(xiàn)多久,你就可以接受他的靠近他的照顧,甚至可能……”
剩下的話他怎么都說不出口,只能又不自禁上前一步,充滿了痛苦和不解地問她:“為什么?為什么你可以接受所有人,唯獨不能接受我?還是因為我唐聿禮在你眼里,就真的那么不堪,連一個守護你的資格都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