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從羊身上剪下來時叫“油毛”,含有油脂和雜質(zhì),異味濃重,這樣的羊毛是沒辦法進行紡織的,洗毛工序就是織坊要做的第一步。
后世有洗毛機器,幾個水槽逐一漂洗,加溫,加洗滌劑,這一套工序搞完,油脂和雜質(zhì)都被去除了,再進行烘干,就變成干凈的羊毛,潔白松散。
在大魏,自然沒有這樣的洗毛機器,所有工序都要靠人力完成,工序繁瑣枯燥,還得有力氣,這樣的崗位在現(xiàn)代社會可不好招人,然而在秦安縣,如果何婉不限制性別的話,根本不愁招不到人——秦安縣又窮又偏僻,普通百姓沒有賺錢的途徑,一年忙到頭就求個溫飽,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至于銀子啥的,他們聽過見過,唯獨沒有摸過,沒有擁有過。
見不到“活錢”,就是秦安百姓的普遍現(xiàn)狀。
偏偏何婉的織坊只要女工,這就比較麻煩了。
織坊提供的工作崗位,百姓們一開始是謹慎觀望的,發(fā)工錢,包吃住,是要讓他們家里的女眷賣身為奴?
西北民風彪悍,男女大防沒有中原地區(qū)嚴重,饒是這樣,很多人家還是不愿意讓女眷出來掙錢,家里男人的臉面掛不住,怕被人笑話是靠女人養(yǎng)。
所以這些工作崗位,該提供給男人呀!
一些想來做工的人,見不到何婉,就到邵大戶面前求情。
邵大戶也問過何婉,何婉一口咬定,女工更適合織坊的精細操作,邵大戶能提供地皮建織坊,能提供一部分原料,唯獨對羊毛紡織技術(shù)一竅不通,再加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程卿的緣故在,邵大戶便由著何婉做主了。
反正招男工和女工都是一樣干活,女工吃的還少些,怎么算都不虧。
而且何婉若一直招不到女工,最終仍會妥協(xié),邵大戶沒必要和何婉爭執(zhí)。
邵大戶的兒子邵寶是個哭包,那是因為邵寶被保護的太好了,寵溺過度。至于邵大戶本人,若真如表面上那么憨厚,在民風彪悍的西北,不可能保住偌大的家業(yè)嘛!
邵大戶這么做事,程卿沒啥不舒服,這人在自己前程不明時沒有撇開何婉,就算有擔當了,讓程卿哭笑不得的是當?shù)匕傩眨骸岸歼^不下去了,還要面子呢?我看織坊這么多女工,你都是從哪里找來的。”
何婉想了想,覺得不全是面子緣故。
如果女子能賺到錢,在家里和社會上的地位都會提高,很多男人不一定懂這個道理,卻從內(nèi)心深處排斥這種變化——男子能經(jīng)商,能做官,能給人當伙計做掌柜,這些事若女子都能做,又何必將嫁人生子視為唯一出路?
要做到這一切,就像程卿從前所,任重而道遠呀!
何婉嘆氣,指著院子里一個穿褐衣的女工說道:“不是我招來的,是這個常娘子帶來的。常娘子的丈夫死了,留下三個孩子,她娘家也沒什么人能替她做主,婆家關上門一合計,想讓常娘子改嫁給小叔子,那小叔子是個偷雞摸狗的閑漢無賴,常娘子丈夫臥病在床時,這小叔子就敢調(diào)戲常娘子,常娘子自然不想嫁?!?
常娘子不想嫁,大晚上的小叔子摸進了常娘子房間,被常娘子拿剪刀以死相逼嚇走了。鬧了這一場,常娘子更是情愿死都不改嫁小叔,婆家理虧不好意思硬逼常娘子就范,想了個辦法要和常娘子分家,讓常娘子自己養(yǎng)三個孩子,破房一間,牲畜不分一只,地里的活常娘子一個人肯定做不完,婆家就是打定主意要讓常娘子低頭服軟。
常娘子的確很絕望,都有了尋死的念頭,卻又舍不得三個孩子。
母子四人在破屋里抱頭痛哭了幾日,春耕來了,常娘子自己一個人拿著鋤頭下地,雙手磨的全是水泡,勉強整理出了一大半的田地,要播種時才發(fā)現(xiàn)婆家分給她的麥種,只有最上面一層是飽滿麥粒,剩下的全是干癟壞掉的麥?!@真是要逼常娘子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