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三熱情無比,谷宏泰將中年人看了又看。
就這樣一個病懨懨的落第舉人,俞百戶為何如此看重?
什么“他鄉(xiāng)遇同年,當(dāng)浮一大白”,谷宏泰一個字都不信。
俞百戶可不是那么熱情好客的性子,谷宏泰跟在俞三身邊這么久,非常了解俞三,除了還沒找出俞三心儀的對象,別的事都知道。
俞百戶一反常態(tài),那就是這個中年舉人有問題?
中年人見俞三熱情,也略放下了忐忑之心。
“同年”的關(guān)系走到哪里都說得上話,就是原本素不相識的兩個人,見了面發(fā)現(xiàn)彼此是“同年”,那也要熱情相待的。
跟著中年人逃荒到五河縣的一群老弱婦孺都愣了。
沒想到何先生還有這樣一位同年!
聽說如今要進五河縣,都需經(jīng)過這位俞大人的盤查,何先生和俞大人有這樣一層關(guān)系在,大伙兒應(yīng)是不會被趕走了吧?
中年人叫何望春,是蒙城人,這群老弱婦孺都是何望春的鄉(xiāng)鄰。
俞三熱情相邀,何望春并未丟下一群老弱婦孺立刻跟了俞三進城,反簡單交代了自己一群人的來歷。
蒙城如今已在長巾賊的掌控中,長巾賊洗劫村子時,何望春帶著鄉(xiāng)鄰避入山林躲過一劫,待長巾賊走后才帶著鄉(xiāng)鄰們下山。
何望春有舉人功名,鄉(xiāng)賢耆老們都肯聽何望春的意見,眾人推選何望春拿主意,何望春費盡心思帶著大家逃離蒙城——不逃不行啊,躲得過長巾賊的殘害,躲不過旱災(zāi)肆虐,留在蒙城只有死路一條。
“何某自以為飽讀詩書,自比諸葛,幾次避開長巾賊的追捕后就大意疏忽,前幾日聽人說朝廷賑災(zāi)的欽差在五河,就匆忙帶著鄉(xiāng)鄰趕路,不料路上卻遇到了一小股賊人,鄉(xiāng)鄰中的青壯為了讓婦孺?zhèn)兲用摚c賊人同歸于盡……”
何望春說著,眼睛里就水光點點,一臉病容,亦是一臉恨意,還夾雜著幾分愧疚。
遇到拿著兵器的賊人,一肚子學(xué)問并沒有用,果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何望春與俞三說這些,就是想俞三看在同年的份上通融關(guān)照一下,一路逃荒到五河縣,許多鄉(xiāng)鄰們都撐不住了,特別是有幾位老人和幼童,還未到五河縣已病得難以起身,全靠大伙兒輪流攙扶,抬著到五河縣外。
俞三目光一閃。
南下賑災(zāi),俞三算是直面了人性的黑暗。
先有天災(zāi),后有人禍,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普通百姓就是夾縫中的野草,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拋下病弱家人的比比皆是。
沒糧食了,有人挖土吃草根,亦有人易子而食。
旱災(zāi)已經(jīng)發(fā)生幾個月,能活到今日的大多都是青壯,像何望春這群由老弱婦孺組成的流民隊伍十分惹眼。
遇到危險時,青壯沒有放棄老弱婦孺,反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了老弱婦孺,這需要多強的約束力?
天災(zāi)人禍肆虐,整個淮南都沒了“秩序”,不講禮義廉恥,何望春所帶領(lǐng)的一群人卻還有秩序。
如果何望春所是真,那這人真是不簡單,竟讓一群人在逃亡時仍然守序!
俞三現(xiàn)在倒寧愿何望春真的只是承平九年的舉人,來到五河縣并沒有什么歹心,那程卿肯定會十分喜歡這人,說不定還要重用這人。
就像在虹縣,程卿重用馮典史。
馮典史的能力尋常,不過勝在識時務(wù)肯聽話,程卿就把一個小典史撿到了自己的陣營里,一點都沒嫌棄馮典史只是個舉人出身的小官。
一念至此,俞三招來了谷宏泰:
“其他流民到了五河縣是怎么安置,何兄帶來的流民也照章辦事,不過何兄帶來的多是老弱婦孺,你先讓大夫給病倒的人問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