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婦指著公堂上的青花八吉祥雙螭耳抱月瓶,“這么大的瓶子要怎么偷出來呢?”這么大的瓶子總不可能藏在身上吧?
但那點質(zhì)疑立刻就被人壓了下去。
“妹子,皇后娘娘說是她偷的肯定沒錯,指不定她有什么邪法?!币粋€青衣婦人煞有其事地說道,提起皇后時,神色近乎虔誠。
周圍其他百姓也是紛紛點頭附和。
那少婦微微睜眼,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是了,皇后娘娘是鳳命,所以一眼瞧出來了。”
公堂上的怡親王妃也聽到了,渾身繃緊,簡直快氣瘋了。
她真想對那些百姓說,有種他們?nèi)ピ囋嚳?,要怎么從宮里把這些瓶子偷出來!
平日里,怡親王妃身旁自有那些嬤嬤丫鬟圍著,哪里需要她親自和這些平民百姓爭論,自有下人會出面料理這些事。
她氣,她憤,她恨,卻也不可能紆尊降貴地與這些粗鄙的百姓去理論。
“啪!”
何于申再次敲響了驚堂木,正色道:
“怡親王妃,你還有什么話說!”
一個小內(nèi)侍惟妙惟肖地把這句話學(xué)了一遍,聲音與語氣聽著與何于申幾乎一般無二。
他繪聲繪色地把公堂上的種種都稟到了端木緋這里。
“哈哈哈,妙,太妙了!”
涵星樂不可支地撫掌道,笑著倒在了端木緋肩上,兩人笑成一團。
小內(nèi)侍來勁了,說得更愉快了,“娘娘,奴才瞅著那會兒怡親王妃的臉色精彩得都可以開染坊了……”
亭子外的空地上,小狐貍頭一頂,把一個碗口大小的木球頂了出去,木球滴溜溜地滾了一路,撞倒了四根紅色的木樁。
“團子真棒!”端木緋樂呵呵地替小狐貍鼓掌,小狐貍昂首挺挺胸地回了涼亭。
端木緋和涵星閑著無事,就跑來御花園里玩木射,連小狐貍也加入了她們。
宮女們很快就把那些被擊倒的木樁都重新扶了起來。
接下來就輪到端木緋玩了。
端木緋瞄準后,就把木球沿著地面投擲了出去……
那小內(nèi)侍還在接著往下說:“怡親王妃堅持說她是冤枉的,可是說的話那是錯漏百出,一會兒說那王長東是騙子,王長東就當(dāng)場刻了一把梳子證明那把梳子是他所制;一會兒她又說是程公公把梳子掉包了,程公公就發(fā)了毒誓說,這把梳子就是他從怡親王府帶出來的,還讓王妃拿怡親王發(fā)毒誓……”
“咚!”
這時,端木緋拋出的木球撞到了兩根紅色的木樁,一根木樁一擊即倒,另一根來回晃了兩下。
那小內(nèi)侍與周圍的宮女們都屏息盯著那根木樁,心里念念有詞:倒,倒,倒……
在眾人灼熱的目光中,第二根木樁終于往一側(cè)歪倒了下去。
眾人皆是如釋重負。
她又進步了!端木緋滿足地笑了,走回了亭子里。
小內(nèi)侍一時忘了繼續(xù)往下說,涵星急了,連忙催促道:“那后來呢?”
那小內(nèi)侍也忘了自己方才說到哪里了,就干脆跳過了過程,直接說了最后的結(jié)果:“因為人贓俱禍,京兆尹直接就判了,判怡親王妃盜竊罪成立?!?
“噗嗤!”
涵星更樂了,笑得是前俯后仰,覺得現(xiàn)任的京兆尹簡直是個妙人,下次京兆府要是有什么大案,她一定要派人去替她看熱鬧。
涵星捂嘴笑了好一會兒,笑得眼淚都擠出了眼角。
一旁的從珍默默地把帕子遞給了自家主子。
涵星順手接過帕子拭了拭眼角,道:“還從來沒有人用大盛律來判過宗室呢?!?
在大盛朝,宗室王爺們除非是犯了謀逆大罪,不得不接受三司會審或者皇帝殿審,通常情況下,王爺們就算犯了錯,也有皇帝或者宗令去管。
現(xiàn)在京兆尹居然大大方方地依律判了親王妃盜竊罪,真是怎么想怎么有意思!
這兩天京中的說書人又多了說書的素材了,涵星已經(jīng)琢磨起明天找家茶樓去聽書了。
肯定有趣!
涵星給自己剝了個荔枝吃,隨口問了一句:“這盜竊罪是怎么判的?”
端木緋對律法熟得很,直接說了:“按照大盛律,凡盜竊已行而不得財者,笞五十,免刺;凡得財者,初犯,則于右臂刺字,再犯,刺左臂,三犯者,判處絞刑?!?
“得財?shù)陀谑炚撸滓话?;達一百貫時,判一年徒刑,每增加一百貫,多服刑一年,但至多不超過三年……”
“服刑三年加刺字,該!”涵星一點也不同情怡親王妃,覺得她是自作自受,只恨不得這刺字沒刺在她臉上。
涵星今天本來是進宮來找端木緋玩的,還帶了一座茶壺大小的白玉彌勒佛雕塑。
這座雕塑是涵星前兩天從嫁妝里找出來的,是雕塑名家柳含仕的作品。柳含惠與畫圣齊道之其名,素有“道之畫,含仕塑”之說。
涵星看這座彌勒佛雕塑栩栩如生,袒胸露肚的姿態(tài)逗趣、笑容親和又不失慈祥,覺得端木緋一定會喜歡,就趁著今天進宮帶來給她賞玩賞玩。
結(jié)果,端木緋一看就說這尊彌勒佛雕塑是假的。
涵星當(dāng)時就氣了,她的嫁妝可是內(nèi)廷司準備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可想而知。所以,當(dāng)她知道端木緋在整治怡親王時,心里痛快極了。
哼,連她堂堂公主的嫁妝里都能有贗品,可想而知,這內(nèi)廷司是有多么猖獗!
涵星憤憤地又剝起了荔枝,問道:“緋表妹,內(nèi)廷司從前也是這樣猖獗嗎?”
為了內(nèi)廷司的事,端木緋還特意翻了一些史書,又看了近十年宮中的賬冊,也是頗有幾分感悟的。
她斟酌了下辭道:“歷代內(nèi)廷司都有貪腐,從前朝到本朝皆是如此,或輕或重而已,但整治內(nèi)廷司不易,因此歷代皇帝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從十四年前,怡親王手掌內(nèi)廷司開始,一步步鯨吞蠶食,變本加厲,以至到現(xiàn)在,他們無所顧忌,肆無忌憚?!?
涵星當(dāng)然知道任命怡親王的是自己的父皇,也明白是父皇的無所作為養(yǎng)大了怡親王的貪欲。
父皇的確不是好皇帝。
涵星抿了抿唇,連嘴里的荔枝似乎都沒那么甜了。
“嗷嗷!”小狐貍蹲在表姐妹倆腳邊,來回看著二人,見她們只顧著說話,忍不住催促道。
涵星低頭朝小狐貍看去,這才意識到輪到她了。
涵星一邊起身,一邊擼了擼袖子,道:“團子,讓你看本宮的厲害!”
她從球筐里挑了木球,掂量了幾下,然后才將木球拋出……
動作干凈利落,靈巧敏捷。
“咚!”
木球?qū)⑶胺揭慌偶t、黑木樁全數(shù)撞倒了。
涵星美極了,樂滋滋地說道:“十根紅色計十分,扣掉兩根黑色木樁,還有八分!”
“涵星表姐真厲害!”端木緋愉快地給她鼓掌。
涵星一把將地上的小狐貍抱了起來,一邊摸,一邊炫耀道:“團子,本宮厲害吧?你要是跟本宮回去,本宮天天陪你玩好不好?”
小狐貍的回應(yīng)是,掙扎著從她懷中爬出,又去玩下一輪木射了。
涵星又返回了涼亭,興致勃勃地看著它玩。
小狐貍敏捷地鉆進了球筐里,自己挑起木球來。
球筐被它搗得微微震動著,里面的木球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只是這么看著這只白團子,表姐妹倆的心情就變得輕快起來。
涵星的思緒很快又轉(zhuǎn)回到了內(nèi)廷司上,好奇地問道:“緋表妹,接下來會怎么樣?”
端木緋抿唇一笑,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微笑,給了三個字:“等著吧。”
涵星只覺得心像被貓兒撓似的癢癢的。
端木緋笑瞇瞇地把剛剝好的一顆荔枝往涵星嘴里一塞,她心里知道,那些宗室王爺又要來了。
正如端木緋所料,這樁“盜竊案”判決后,那些宗室王公們火速地從京兆府趕來了皇宮,再次跑去求見慕炎。
他們頂著大太陽在御書房外等了半天,御書房的小內(nèi)侍才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幾位王爺,”小內(nèi)侍對著禮親王、怡親王等人揖了揖手,“皇上說了,只讓禮親王一人進去?!?
下之意是其他人要么請回,要么就在這里等著。
幾位王爺面面相看,無論如何,慕炎這一次終于答應(yīng)見人了。
禮親王安撫了怡親王一句,就隨著那小內(nèi)侍進了御書房。
著一襲玄色直裰的慕炎就站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著。
年輕的帝王身形頎長挺拔,俊逸非凡,那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眼透著一種睥睨天下的銳利,他不過登基數(shù)月,舉手投足間已經(jīng)有了帝王的威儀。
禮親王心里復(fù)雜,有這樣強勢的帝王是大盛之福,但也同時是把雙刃劍……這件事再這么鬧下去,宗室怕是要亂了套。
禮親王對著慕炎行了禮,嘆息道:“皇上,您是不是管管皇后娘娘,這鬧得有點太過了……”
還有保底月票嗎?再給幾張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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