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兩邊的冷箭變得更密集了。
馬夫已經(jīng)嚇得面無血色,渾身瑟瑟發(fā)抖,而兩個暗衛(wèi)始終氣定神閑,他們心中自有成算,始終守在馬車邊,決不離開方圓三丈。
人來打人,箭來打箭,而他們始終不動如山。
這時,一陣凌亂的馬蹄聲自前方真定街尾的方向傳來。
馬蹄聲隆隆,越來越清晰,連帶那青石磚街道似乎都在微微震動著。很顯然,來人是沖著這邊來的。
“五城兵馬司來了!”
街邊也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
平日里,這些百姓看到五城兵馬司的人,多少有幾分避之唯恐不及,此時此刻卻是如蒙大赦,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而對于那些刺客而,五城兵馬司的到來猶如催命符。
在最后一支箭歪歪扭扭地射落后,周圍就再無動靜。
沒有冷箭,也沒有刺客。
兩個暗衛(wèi)依舊不敢大意,警覺地環(huán)視著周圍。
“踏踏踏……”
隆隆的馬蹄聲更近了。
那手腕受傷的三角眼刺客見狀,想要往一條巷子的方向撤退,可惜,墨酉與墨戌可不會這么輕易就讓他如愿。
墨酉右腳往地上一挑,就把地上的一把長刀挑了起來,朝那三角眼的刺客飛了過去,逼得對方趕忙收住了步子,還踉蹌地倒退了兩步。
“吁——”
二三十個五城兵馬司的人終于策馬到了,馬匹們發(fā)出陣陣嘶鳴聲,急躁地踱著蹄子。
“護駕,拿人!”
為首的西城兵馬司指揮使厲聲下令,神色冷然。
三十來歲的指揮使表面鎮(zhèn)定,心里卻是一陣后怕,暗道:幸好端木四姑娘沒事,否則在他們西城兵馬司的地盤上,未來的皇后有個萬一,他們西城兵馬司那是難辭其責(zé)!
五城兵馬司的人立刻就動了起來,有的人將一傷一暈的兩個刺客拿下,有的人留下來護在馬車周圍,還有的人根據(jù)暗衛(wèi)提供的訊息去追擊逃走的其他刺客。
至于街上那些圍觀的路人,也被五城兵馬司給驅(qū)散了,大槐街上,很快又變得井然有序,唯有那掉落在的箭矢提醒著路人方才發(fā)生過什么。
之后,那指揮使給端木緋見了禮,又殷勤地主動請纓把姐妹倆送回了沐國公府,這才告辭。
姐妹倆遇襲的事在府中也激起了一片水花,張嬤嬤緊張地讓人煮定神茶,又派人去通知端木憲。
端木憲回來得比預(yù)計更快,不到一炷香功夫,他就匆匆地從戶部衙門回來了,這時,姐妹倆才剛剛收拾好自己。
端木憲來得這么快,不僅僅是為了刺客的事,還有發(fā)生在京兆府的那樁案子。
一見面,他就擔(dān)憂地對著端木紜拋出了一連串問題,問京兆府的事,問京兆尹有沒有為難她,問案子是怎么結(jié)的,又叮囑丫鬟去熬些安神茶,生怕端木紜在公堂上受了驚。
“大丫頭,我知道你問心無愧,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咱們不怕君子,就怕小人與偽君子。你是瓷器,沒必要與爛瓦碰?!倍四緫椪馈?
他是想告訴端木紜,以后有這種事,她就該讓人來找自己!
端木紜微微一笑,從容地說道:“祖父,我不怕!”
端木憲贊賞地捋了捋胡須,心道:不愧是他們端木家的血脈,膽子夠大!
然而,緊接著,他的臉色又僵住了,就見端木紜一派泰然地說道:“若是真有什么事,岑公子一定會來?!?
“但是今日的公堂上,他沒有出現(xiàn),那就代表這是一個局?!?
“所以,我不怕?!?
端木紜確信如果自己真的出事,岑隱就一定會出現(xiàn)。
過去每一次都是這樣,只要她一出事,岑隱都會設(shè)法護著她,對她來說,她并非單獨一人,她的身后始終有岑隱在。
岑隱既然沒有去京兆府大堂,那就意味著,岑隱正打算利用這件事謀劃什么。
所以,她不怕,也不慌。
所以,她反而順勢引導(dǎo)那些舉子去公主府告御狀。
而結(jié)果也正如她所預(yù)料得那般。
端木紜漂亮的柳葉眼明亮而有神,唇角含笑,那么篤定,那么豁達,那么自信。
端木憲直直地凝視著端木紜,神色極為復(fù)雜。這丫頭就這么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地相信岑隱?!
端木紜還反過來安撫端木憲道:“祖父,您放心,我是不會有事的。”
有他在,她就絕對不會有事。
說話間,端木紜的瞳孔更亮了,神采奕奕,顧盼生輝。
端木緋在一旁頻頻點頭,唇角彎彎,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沒錯,岑公子是不會讓姐姐有事的,就像阿炎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端木憲依舊看著端木紜。
從她神采飛揚的臉上,他看不到一點惶恐,看不到一點不安,就仿佛她與岑隱之間有著絕對的信任和默契,任何人也無法插入到他們之間。
“……”端木憲的嘴唇動了動,他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經(jīng)過今天這一遭,端木憲意識到了一點,無論他說什么都沒用,端木紜是不會因此而動搖的。
然而,對端木憲來說,他依然不想他好好的孫女走這么一條死路。
他的寶貝孫女明明可以有更光明、更安穩(wěn)也更妥當(dāng)?shù)奈磥怼?
偏偏,端木紜跟長子一樣太倔了,明知是死路,還非要走下去,還走得這般坦然,這般執(zhí)著。
端木憲板著一張臉,面沉如水。
他生硬地轉(zhuǎn)過了話題,用命令的語氣說道:“長輩說的話,都是為你好,你聽著就是。讓你喝定神茶你就喝,別啰嗦?!?
端木憲這番話頗有幾分一語雙關(guān)的味道。
端木紜是個好孫女,不會惹祖父生氣,笑瞇瞇地應(yīng)了:“嗯,祖父,您放心,我聽祖父的。您讓我喝幾天,我就喝幾天?!?
放心?!端木憲哪里能放心,覺得孫女又在戳他的心肝了。
端木緋瞧著端木憲神色不對,貼心地去給他沏茶。
當(dāng)端木憲端上了小孫女沏的茶時,神色又稍稍緩和了一些。
他看看端木緋,又看看端木紜,難免就想到了香消玉殞的端木綺。
端木綺也是他的孫女,才十八歲而已,本是最美好的花樣年華,她比大孫女年紀還小,居然就這么沒了……
端木憲就算對端木綺這個孫女再不喜,當(dāng)他聽聞她身死的消息時,還是痛心的。
端木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們二叔父愚蠢,眼界小,這么輕易就被人給哄了,讓人當(dāng)槍使呢!”
“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說得就是他了?!?
“他怕是到現(xiàn)在身陷囹圄,都沒意識到到底是誰害了他?!?
端木憲幾乎可以確定,端木朝與小賀氏此刻怕還是在罵著端木紜,覺得是端木紜害了他們。
蠢成這樣,也難怪被人“惦記”上了!
對于端木朝這不孝子,端木憲的心情復(fù)雜極了,一方面怒其不爭,另一方面他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兒子,端木憲也不可能盼著他去死。
廳堂內(nèi),靜了一靜,氣氛微凝。
在端木朝的事上,端木紜與端木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端木憲,姐妹倆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祖父,是楊旭堯嗎?”端木紜突然問道。
端木憲沉默了,慢慢地飲著茶。
好一會兒,他才點了下頭。
端木紜雖然是這么猜測的,但是這畢竟只是猜測,因為楊旭堯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此刻見端木憲給予了肯定,她還是忍不住一驚,瞳孔微縮。
端木紜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問道:“祖父,為什么?”
端木憲端著茶盅又淺啜了一口熱茶,神色有些糾結(jié),他其實不想說這些個污糟事污了兩個孫女的耳朵。
端木緋殷切地看著端木憲,指望著他往下說。
端木憲又想了想,等小孫女入宮后,也難免會面對這些個污糟事,水至清則無魚,還是得讓她心中有數(shù)。
而且,就算他不說,“別人”也會說,那還不如由他來說。
端木憲糾結(jié)著用詞,委婉而又含糊地說道:“付盈萱已經(jīng)招了,說她懷的孩子是楊旭堯的?!?
端木紜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想起了清凈寺端木綺說的那些話,想起了京兆府公堂上端木朝夫婦以及丫鬟夏堇的聲聲厲斥,還想起了付盈萱,這一刻,就像是那些散落的珠子被一條線給串了起來。
端木紜秀氣的柳眉皺了起來,面露厭惡之色。
是楊旭堯利用了端木綺,利用了夏堇,利用了端木朝與小賀氏,也利用了付盈萱,為的就是達成他自己的“野心”。
他可真是夠貪心的!
端木憲見端木紜明白了,也就沒往下說了。
他心里也同樣在感慨著楊旭堯的野心。
楊旭堯打的一手好算盤,他這是想把懷著身孕的付盈萱安排進慕炎的后宮中,讓她生下孩子,如此,這孩子就是皇長子。
那么,日后慕炎要是有個萬一,那個流著楊家血脈的孩子就會是大盛江山理所當(dāng)然的“繼承人”。
楊旭堯這是在學(xué)呂不韋呢!
他這是想兵不血刃地謀大盛的江山呢!
楊旭堯的這個計劃環(huán)環(huán)相扣,倘若他算計的人不是自家孫女,而是換作別人,十有八九已經(jīng)得逞了。
端木憲抬眼看向了小孫女,神色間難掩自豪。他的孫女就是聰慧!
坐在窗邊的端木緋正在慢悠悠地剝著松仁吃。
夕陽的余暉映襯下,她的眸子更黑,也更亮了,淺笑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