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來日我們泰初寨替他平定晉州后,恐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了?。 ?
“還有這姓馮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老大,他是不是在這折子里污蔑抹黑我們?”
“我們在前面浴血廝殺,他們倒好,都在背后算計我們呢!”
虬髯胡氣得頭頂冒煙,聲音越來越高亢,神情也越來越激動,一張黝黑粗糙的面龐氣得通紅。
那青衣中年人一直看著肖天,覺得肖天的沉默就是一種無聲的憤怒,眸底掠過一抹喜色。
肖天突然抬手做了一個手勢,那虬髯胡立刻就噤聲。
肖天抬眼看向了三步外的中年人,淡淡地問道:“你特意把我叫來這里,就是為了說這個?”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聽不出喜怒。
青衣中年人對著肖天躬身抱拳,正色道:“大人,泰初寨行事有俠義之風(fēng),高風(fēng)亮節(jié),鄙人一直仰慕泰初寨,此次鄙人偶然截獲了朝廷這邊的這道密折,這才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就特意來向大人報信?!?
“鄙人實(shí)在是為大人、為泰初寨感到不值,泰初寨在晉州拋頭顱灑熱血,為朝廷和百姓平亂,可是皇帝竟然這樣對各位,令人齒寒!”
“外面都傳說新帝英明神武,乃紫微星下凡,與前頭那位驕奢淫逸的廢帝不同,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哼,結(jié)果這新帝還不是一個陰險的小人!他現(xiàn)在也只是因?yàn)榇笫?nèi)亂未平,才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以后指不定會怎么翻臉不認(rèn)人!”
青衣中年人憤憤不平地說著,一副“他都是在為泰初寨著想”的樣子。
“既然這是馮大人送往京城的密折,那你又如何得知的?”肖天一邊說,一邊隨手把折子往桌上一丟,那折子撞得茶盅微微震動了兩下,一些茶水飛濺了出來,弄濕了桌面,也濺濕了折子。
青衣中年人維持著抱拳的姿勢,道:“實(shí)不相瞞,鄙人是驛站的驛使,所以才有機(jī)會接觸這些朝廷往來的公文?!?
“鄙人名叫馬功成,雖然不是晉州人,卻是在這里長大的,這些年來,泰初寨的義舉我都看在眼里,我只知道只有泰初寨才是真心為了晉州和晉州的百姓好!”
“我仰慕泰初寨已久,一直想加入泰初寨,只是苦于沒有良機(jī)?!?
青衣中年人一片赤誠地看著慕炎,雙目炯炯有神。
肖天看著桌面上那道被濺濕的折子,垂眸思忖了片刻,頷首道:“馬功成,你的投名狀我收下了?!?
意思是,他同意收下馬功成。
馬功成激動地抬眼看向肖天,喜出望外地說道:“多謝大人愿意給小人這個機(jī)會。小人一定為大人、為泰初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啪啪!”
肖天擊掌兩下,喚了聲:“凌白?!?
守在雅座外的一個細(xì)眼睛的灰衣青年就進(jìn)來了。
“凌白,你帶馬功成去寨子的營地里,‘認(rèn)識認(rèn)識’兄弟們!”肖天吩咐道。
現(xiàn)在肖天麾下的大軍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他從京城帶來的三萬禁軍和火銃營,一部分是他接掌了原本晉州衛(wèi)的軍隊(duì),最后一部分就是來自泰初寨的兄弟們。
三伙人馬平日里除了上戰(zhàn)場外,彼此有各自的營地,素?zé)o往來,禁軍、衛(wèi)所軍與泰初軍三者涇渭分明。
“是,老大?!绷璋妆I(lǐng)命,對著馬功成伸手作請狀。
兩人一前一后地離開了雅座,只聽憋了好一會兒的虬髯胡忍不住又開始叫罵起來:“老大,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就這么讓朝廷當(dāng)槍使,未免也憋屈了!”
馬功成唇角翹了翹,隨著凌白“蹬蹬蹬”地下了樓梯。
他自然也沒看到雅座的門口那藍(lán)衣謀士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就合上了雅座的門。
“王二,夠了?!彼{(lán)衣謀士打斷了喋喋不休的虬髯胡,然后看向了肖天,正色問道,“老大,你說呢?”
肖天翻開了那道折子,不介意讓二人看到折子里的內(nèi)容,篤定地說道:“那不是大盛人?!?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聲旱雷響,驚得雅座中靜了一靜。
王二下意識地往緊閉的雅座門看去,脫口問道:“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仔細(xì)地回想著馬功成的樣子,覺得對方無論外貌、神情、語氣,都與大盛人無異,他實(shí)在想不出馬功成到底是哪里有問題。
肖天摸出一包椒鹽花生,美滋滋地吃了起來,隨意地往上一拋,以口接住。
“咔呲咔呲……”
“他雖然說得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官話,音調(diào)也學(xué)得還算標(biāo)準(zhǔn),但是,話語間的生澀卻是藏不住的。還有,就是他身上的香味。”肖天摸摸自己的鼻子道,“他用來熏衣裳的香料,以及他來這里之前吃的東西所加的香料,用的不是大盛的香料……”
王二聽得瞠目結(jié)舌,“老大,你不會連什么香料都聞出來了吧?”
你說呢?肖天斜睨了他一眼,云淡風(fēng)輕地接著道:“他這么喜歡南懷的香料,怕是南懷人吧?!?
王二與那藍(lán)衣謀士面面相看,雖然早就知道他們老大有一個狗鼻子,沒想到竟然靈敏到這個地步。
藍(lán)衣謀士定了定神,拿起了桌上的那道折子,細(xì)細(xì)地看了起來。
他若有所思地思忖著,神色越來越凝重,感覺到似乎有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陰謀正朝他們壓來……
雅座中空氣微凝。
肖天又摸了顆花生嚼了起來,含含糊糊地說道:“別的不說,新帝還是能信的?!?
別的不說,肖天自認(rèn)對小冤大頭和慕炎還算有幾分了解,他們倆雖然行事有點(diǎn)莫名其妙,但不是心胸狹窄之人。
當(dāng)初若真要哄自己,慕炎大可以直接用泰初寨來抗匪,以此來削弱他們的實(shí)力,等平定晉州后,再考慮吞并之類的也會容易多了。
說句實(shí)話,以當(dāng)時的情況,就算慕炎不給那三萬禁軍,為了泰初寨的弟兄們,為了楚家的老太爺和太夫人,自己到最后也只會應(yīng)下招安的事。
彼時,他也沒別的路可以走了。
肖天又摸出一個酒壺,慢慢悠悠地喝了起來,喝喝酒,吃吃花生米,愜意得很。
直腸子的虬髯胡憤憤握拳在窗檻上錘了一把,怒道:“這些個南懷狗真真可恨!他們是看不得我們大盛安穩(wěn),想讓我們大盛內(nèi)亂不停呢??!”
方才那個叫馬功成的南懷人說了那么多,分明就是想挑撥泰初寨與朝廷之間的關(guān)系,不想他們平定晉州。
虬髯胡氣得兩眼發(fā)紅,額角青筋暴起。
藍(lán)衣謀士反復(fù)看了兩遍折子后,抬起頭來,神色復(fù)雜地對肖天說道:“老大,這道折子是真的!”
虬髯胡的雙眸瞪得更大,朝藍(lán)衣謀士手里的這道折子看來,臉色更難看了。
藍(lán)衣謀士鄭重地接著道:“既然有人能在我們面前挑撥,想來對方也會去朝廷那里挑撥離間……到時候,恐怕就不是我們信不信朝廷的問題了?!?
就算是肖天警覺,沒有上南懷人的當(dāng),可是新帝想必已經(jīng)收到了第一份折子,如果新帝因?yàn)檫@道折子對肖天產(chǎn)生懷疑的話,那么他們泰初寨以后在晉州怕是會步步艱難。
藍(lán)衣謀士和虬髯胡都看向了肖天,神色凝重。
空氣中沉甸甸的,有種風(fēng)雨欲來的壓迫感。
肖天漫不經(jīng)心地摸著鼻子,朝窗外看去,目光深邃,似是若有所思。
藍(lán)衣謀士和虬髯胡都沒有吵他,嘆了口氣,也朝窗外看去。
自肖天接手曲襄城也不過七八天,這里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往昔的人氣,街道上人來人往,那些百姓的臉上都又有了神采,眼中寫的對未來的期望。
街道上,暖洋洋的陽光柔柔地灑了下來,春暖花開,又是一個好季節(jié)開始了。
京城亦是春光明媚。
三月初一,端木府舉家上下都搬離了權(quán)輿街的舊宅,正式搬入了新府。
當(dāng)天,在一陣震天的鞭炮聲中,沐國公府的牌匾高高地掛了起來,也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路人以及前來道喜的近鄰。
搬家可是一件麻煩的大差事,在此前,府中上下至少收拾了近一個月,一些零零碎碎的雜物也早就搬到了新宅里,饒是如此,還是從一早一直忙到了天黑,眾人才能勉強(qiáng)歇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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