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炎眼角的余光看到謹(jǐn)郡王一直杵在那里不走,隨口打發(fā)了謹(jǐn)郡王道:“王爺,你自己忙去吧。”
慕炎只是順口這么一說,可是這句話聽在謹(jǐn)郡王耳里,卻是意味深長,有種要清算舊賬的感覺。
謹(jǐn)郡王一顆心恍如自懸崖高處墜落般急墜直下,更慌了。
果然!慕炎是盯上自己了,這句話肯定是在嘲諷自己裝病的事吧。
謹(jǐn)郡王覺得頭皮發(fā)麻,把拳頭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連忙道:“攝政王,本王的病已經(jīng)好了,剛才正要去衙門銷假呢。”
慕炎不置可否,嫌謹(jǐn)郡王在這里礙眼,揮了揮手,又給了兩個字:“去吧?!?
這兩個字讓謹(jǐn)郡王如蒙大赦,趕緊走了。
走出跑馬場后,謹(jǐn)郡王停下了腳步,又用袖口擦了擦冷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好像撿回了一條命。
方才,他都以“銷假”對慕炎表了忠心,那么自家應(yīng)該不會被抄家,不會被慕炎“殺雞儆猴”了吧?
這時,后方的跑馬場又響起了一陣歡呼聲,不知道是誰又進了一球。
年輕的公子姑娘們鼓掌,歡呼,慶賀,與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謹(jǐn)郡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謹(jǐn)郡王心里把自己那個不著調(diào)的長女叨念了一番,抬腳繼續(xù)往前走去,可才走了兩步,又一驚一乍地驟然停下了。
“怎么給忘了!”謹(jǐn)郡王輕聲低呼了一句,臉色有些僵硬,轉(zhuǎn)頭朝跑馬場那邊望去。
岑隱還在府中呢,自己作為主人就這么跑了好像不太好,會不會讓岑隱覺得受到了怠慢?
謹(jǐn)郡王不免有些糾結(jié),在原地打了個轉(zhuǎn)兒。
“王爺?”長隨疑惑地喚了謹(jǐn)郡王一聲,看著自家王爺一時走、一時停又一時打轉(zhuǎn)的,心里有些擔(dān)憂,總覺得王爺不太對勁。
謹(jǐn)郡王又糾結(jié)了片刻,終于還是有了決定。他還是趕緊先去銷假!
走之前,他吩咐了長隨一句:“你去跟大管家說,讓他務(wù)必要好好招呼‘貴客’。”
長隨唯唯應(yīng)諾,一主一仆皆是飛奔而去,只是去的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跑馬場中,馬蹄聲、擊球聲、歡呼聲等等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
端木緋根本就沒在意謹(jǐn)郡王的去留,歡樂地給涵星鼓著掌:“涵星表姐,這一球漂亮!”
涵星美滋滋地騎在飛翩上,高舉著手里的鞠杖與李廷攸、慕祐景互擊了一下,神采飛揚。
比賽又繼續(xù)進行中,紅隊與藍隊的比分咬得死緊,你領(lǐng)先一分,我就緊追一分,比分間拉開的差距最多也不過兩球。
球場內(nèi),兩隊人馬打得熱鬧,雙方之間火花四射,相比之下,周圍的那幾個竹棚里則是靜得有些出奇。
觀眾們的目光都不時地朝岑隱和慕炎的方向瞥著,一個個表情古怪,偶爾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聲音低若蚊吟。
有人認(rèn)識岑隱,就有人不認(rèn)識岑隱,但是即便是不認(rèn)識岑隱的人也會看臉色、看氣氛,感覺到這個俊美的青年似乎有幾分來歷。
便有人悄悄地找他人打聽著岑隱的來歷,這一打聽,也嚇壞了。
幾個竹棚內(nèi)的氣氛變得更怪異了。
誰也沒想到慕炎和岑隱會突然過來,慕炎還好,在他的身世沒揭開前,他與在場公子姑娘們年紀(jì)相仿,大都曾一塊兒玩過,因此他們也不算太拘束,可岑隱就不一樣了。
這京中誰不懼岑隱如虎呢?!
那些公子姑娘全都小心翼翼的,連喝茶時,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地往岑隱的方向瞟。
原本與端木緋在同一個竹棚中的好幾個人都默默地挪了位子,移到別的竹棚去了。
沒一會兒,這個竹棚中就只剩下了慕炎、端木緋、岑隱,以及還在幾步外的一張大案前作畫的章嵐,章嵐全神貫注地畫著畫,對于周圍的異變毫無所覺,更沒有注意到其他人正對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慕炎如何沒看到他們的周圍空了,湊過去對著岑隱擠眉弄眼,低聲取笑道:“瞧瞧,你就跟洪水猛獸一樣?!?
岑隱既沒看慕炎,也沒理會慕炎,目光一直看著場中策馬疾馳的端木紜。
端木紜的騎術(shù)相當(dāng)精湛,便是與在場的幾個男兒相比,也毫不遜色,身形與胯下的霜紈仿佛融合成一體般,英姿颯爽。
她與涵星經(jīng)常一起打球,表姐妹倆配合得十分默契,其中一人只需要一個眼神或者一聲喊叫,另一個人就可以明白對方的意思,彼此傳球,互相助攻……
少女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在球場上宛如一顆最璀璨的明珠散發(fā)出璀璨而瑩潤的光芒。
岑隱定定地凝視著端木紜,在他眼里,唯有她一人,周圍的其他人似乎都變得模糊不清……
“紜表姐!”
隨著涵星的一聲喊叫,端木紜猛地揮出了手中的鞠杖。
“啪!”
白色的皮鞠被高高地擊了出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飛出去的皮鞠,唯有岑隱的視線還是看著端木紜,看著她熠熠生輝的眸子。
“進了!進了!”
進球的喜悅讓竹棚中的這些人一時忘了岑隱的存在,歡呼、鼓掌起來。
端木紜紅艷的唇角翹了起來,轉(zhuǎn)頭朝岑隱看來,那如玉的臉頰因為打馬球泛出健康的紅暈,嬌嫩紅潤的櫻唇好似那等人采擷的嬌花似的。
在目光對上岑隱的那一瞬,端木紜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眉眼生花。
“姐姐真美!”端木緋也同樣看著端木紜,黑白分明的大眼如寶石般明亮,發(fā)出癡癡的感嘆聲。
“嗯?!贬[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舍不得移開眼。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唯有他自己以及與他同桌的兩人能聽到。
岑隱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不對,感覺到有灼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轉(zhuǎn)頭看去,就見兩雙閃閃發(fā)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端木緋俏皮地眨了下眼,那眼神似乎在說,我們都知道的。
慕炎也眨了下眼,仿佛在說,大哥,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岑隱心中驟然就升起之前那種“想讓慕炎滾”的沖動,但還是忍住了。畢竟這里是謹(jǐn)郡王府。
岑隱偏開了目光,借著端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尷尬。
干得不錯!端木緋給了慕炎一個贊賞的眼神。
慕炎身后的狗尾巴瘋狂地搖擺著,那眼神似乎在說,他可以再要“獎勵”嗎?
慕炎引著端木緋的目光去看落風(fēng)手里捧的孔雀披風(fēng),表忠心。
端木緋一看到那件披風(fēng)就覺得眼睛疼,她再也不要繡什么孔雀了!
“炎表哥?!?
這時,一個溫婉的女音從右后方響起。
三個花季年華的少女朝慕炎他們這邊走了過來,三個少女一個文雅,一個秀麗,一個活潑,各有風(fēng)采。
在眾人的目光中,三個少女款款地走入竹棚中,一直來到慕炎跟前,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許三姑娘。
今日來謹(jǐn)郡王府做客,許三姑娘自然是特意打扮過,穿著一襲湖藍色繡水蓮的襦裙,一頭烏黑的青絲挽著彎月髻,斜插了一支赤金銜珠飛燕釵,既精致又清雅。
許三姑娘其實早就來了,只是方才和謹(jǐn)郡王府的二位姑娘一起去更衣,離開了一會兒。
“端木四姑娘?!痹S三姑娘笑盈盈地又跟端木緋打了招呼,接著視線不免就落在了慕炎身旁的岑隱身上,目光微微凝滯,似有幾分驚艷。
她秀氣的臉上露出幾分欲又止之色,好奇地問道:“這位公子……是炎表哥的朋友嗎?”
周圍靜了一靜,知道岑隱身份的人都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許三姑娘,心里浮現(xiàn)一句話:無知者無懼。
慕炎還沒開口,端木緋先一步笑吟吟地點了點頭:“是啊?!?
話落之后,幾個竹棚中霎時更靜了,似乎連風(fēng)都停止了,唯有球場上還有馬蹄聲、擊球聲與馬匹的嘶鳴聲似近還遠地傳來。
眾人神情各異地看著笑意盈盈的端木緋,不知道她是隨口一說,還是在暗示慕炎和岑隱之間的關(guān)系。
許三姑娘攥緊了手里的帕子,抿了抿唇。
以她與端木緋相處過幾次的經(jīng)驗來看,這位端木四姑娘奸猾得很,她說出來的話怕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許三姑娘心里暗惱,眸底蕩漾起幾抹恰到好處的水光,顯得委屈巴巴,柔弱可憐地看向了慕炎。
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慕炎看都沒看許三姑娘,把手邊的一碟切好的桃塊遞給了端木緋。
“……”許三姑娘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緊了。
落后了許三姑娘一步的兩位藍家姑娘已經(jīng)得了自家丫鬟的提點,知道那位慕炎的“朋友”其實是岑隱,臉色古怪。
藍二姑娘忍不住抓頭朝場中的藍庭筠望去,有些糾結(jié)。
旁人可以假作不知道岑隱的身份,避開了去,可是她們姐妹今日是主人,按禮數(shù)怎么也該給慕炎和岑隱行個禮。
偏偏對方是岑隱啊,藍二姑娘只是想想岑隱的名字,就有幾分膽戰(zhàn)心驚,與妹妹交換了一個眼神。今天岑隱既然是微服出游,也許他不想被人打擾呢?
端木緋用牙簽插了一塊桃塊送入口中,軟糯多汁口感以及滿口的桃香讓她滿足地瞇了瞇眼。
許三姑娘很快重振旗鼓,又道:“炎表哥,我聽長公主殿下說你的馬球也打得很好,今天表哥不下場玩玩嗎?”
端木緋又把那碟桃子遞回給了慕炎,示意他也吃,嘴上又把話題接了過去:“阿炎要陪我看球啊?!彼桓崩硭?dāng)然的樣子。
慕炎聽了眸子一亮,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似的。那是,什么事都比不上陪蓁蓁重要!
許三姑娘好不容易才挑起的話題又被端木緋給堵住了,唇角微僵,眸底掠過一抹不虞,一閃而逝。
“炎……”
她又要再開口,但是這一次卻被人出聲打斷了:“許三姑娘?!?
著一襲水綠色騎裝的藍三姑娘上前了一步,看似親昵地挽住了許三姑娘。
藍三姑娘臉上笑容可掬,心里卻是有幾分不屑,覺得這位許三姑娘真是上不了臺面。就算她是攝政王的親表妹,這般上桿子獻殷勤未免有失許家嫡女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