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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皖已經(jīng)按律被判了秋后斬首,還要在這天牢里被關(guān)押上半年才會處刑。
這半年就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謝皖目光灼灼地看著江德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般。
江德深沒有直接回答謝皖的問題,不答反問:“國公爺,你那批火銃到底是從何得來的?”
為了謝家搜出的這批火銃,在朝堂上可謂掀起了一番風(fēng)浪。
岑隱命兵部查這批火銃的來歷,可是兵部查了好幾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為此兵部尚書沈從南被撤了職,兵部上下還有不少官員因失職被撤,這才幾天,兵部已經(jīng)進行了一番大換血,到現(xiàn)在還在調(diào)查這批火銃的來歷。
江德深想著,眼底一片幽深如淵,閃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謝皖仿佛被當(dāng)頭倒了一桶冷水,看著江德深的眼神也冷了下來,后退了一步,“我憑什么告訴你?”原來三皇子和江德深是想從自己這里再挖些好處??!
江德深依舊笑容親和,又道:“國公爺,我可以幫謝家保住血脈。謝家男丁馬上會被流放到西南,我可以讓他們活著抵達西南邊陲,在那里也會派人看顧一二?!?
“你想想,這一路去西南邊陲數(shù)千里之遙,費時數(shù)月,能發(fā)生的意外太多了。你們謝家得罪的人可不少,尤其是‘那一位’,就算‘那一位’不說,恐怕也多的是人想要討好他,一路上肯定會有那等逢高踩低的小人為難謝家人,若是無人關(guān)照看顧,到時候,他們恐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國公爺,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謝家留幾條血脈。”
江德深這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動之以情,試圖打動謝皖。
然而,謝皖毫不心動。
人死如燈滅,他死了,即便是江德深違背了承諾,他又能把江德深怎么辦?!
再說了,他都死了,哪里還管得上謝家其他人是死是活??!
“廢話少說!”謝皖不耐煩地一揮手,手上的鐐銬發(fā)出沉重的聲響,“除非你能保住我的性命,否則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
江德深唇角的笑意微僵。
這就很麻煩了。
想要救謝皖,就必須從岑隱那邊下手,可是連皇帝都制不住岑隱……除非自己能拿出什么可以威脅岑隱的把柄。
而他手上關(guān)于岑隱的把柄只有一個——岑隱和端木紜的事。
但是,江德深并不想把這個把柄用在這個時候,未免也太浪費了。
江德深在心里權(quán)衡利弊了一番,又換了一個話題:“國公爺,那晉州那邊……”
皇帝如今自顧不暇,不能成為三皇子的助力,現(xiàn)在的形勢明顯對慕炎更有利,三皇子頂多只有三成的希望。
如果他們能得到大批量的火器,或者接手謝家在晉州那邊的人脈,借此把晉州拿住,也就意味著,將來就算是三皇子將來真的不成事,局勢到了實在萬不得已的地步,他們也能有一條“后路”,進可攻退可守。
謝皖的神色更冷淡了,跌跌撞撞又退了兩步,直接坐回到了草席上,冷笑道:“你們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我們謝家出事時,怎么不見你們出力?我只有一個條件,把我從天牢救出去,什么都好商量??!”
他辛辛苦苦才在晉州謀下這么一片基業(yè),怎么能白白送給江德深和三皇子,那他豈不是白白為他人做嫁衣裳!
江德深的臉色更難看了,耐著性子又道:“國公爺,你這件案子罪證確鑿,判決已下,這么多雙眼睛都盯著,恐怕是沒有轉(zhuǎn)圜余地了?!?
“可是,你們謝家還有別人呢,只要保下這些血脈,將來不愁沒機會再復(fù)起!”
“再說了,要不是你們給三皇子妃陪了那么一大筆嫁妝,事情又怎么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江德深覺得這謝皖還真是愚蠢短視又怕死,擔(dān)不起重任。本來一片大好的局勢,就因為婦人的一些嫁妝而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
江德深的意思是他們謝家自作自受!謝皖仿佛被踩到了痛腳似的,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響,“你……你們現(xiàn)在倒怪起我們謝家了!當(dāng)初收嫁妝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嫌棄了!哼,現(xiàn)在倒是過河拆橋了!”
“江德深,我告訴你,我要是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謝皖咬牙切齒地說道,只恨不得與江德深拼個魚死網(wǎng)破。
這謝皖簡直不知所謂!江德深還要再說什么,這時,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來,那個牢頭又回來了,行色匆匆。
“江大人,”那牢頭疾步走到江德深跟前,催促道,“不能再久留,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小的可擔(dān)待不起……”
江德深也知道今天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只能道:“國公爺,你先冷靜一下,再好好考慮考慮,過幾天我再來?!?
“該好好考慮的人是你!”謝皖沒好氣地說道,把臉朝向了牢房的墻壁,不再看江德深。
江德深一甩袖,不再糾纏,跟著那牢頭匆匆地走了。
燈籠在行走時微微搖曳,燈籠中的燭火也隨之一晃一晃,閃爍不定,在江德深的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顯得陰晴不定。
江德深嘴角緊抿,心情煩躁。
謝皖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但是,那批火銃的來源,還有晉州那邊……他一定要弄到手!
現(xiàn)在還不急,反正謝皖要秋后才會處斬,還有時間再想想別的法子!
江德深打定了主意,臉上也恢復(fù)了往日沉著冷靜,健步如飛地隨著牢頭走出了天牢。
天牢里又陷入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中,死氣沉沉,一種絕望的氣味彌漫在潮濕陰冷的空氣中。
天牢外的京城又是一番迥然不同的景象,陽光燦爛,碧空如洗。
朝廷對承恩公府的處置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京城,對于奪爵、斬首、流放和發(fā)賣等等的處置,普通百姓也沒什么感覺,只是當(dāng)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朝廷查抄了承恩公府的家產(chǎn),全都?xì)w入國庫,用于賑災(zāi)和南北戰(zhàn)事,這個決定在京中傳開后,在士林和百姓之間引來了一片贊頌聲。
從大街小巷,到茶樓酒館,皆是議論紛紛。
“要我說啊,所幸官家病了,不然這幾千萬兩銀子怕是又要去造什么園林了。”一個著青色直裰的年輕學(xué)子嘲諷地說道,完全沒壓低聲音的意思。
“是啊是啊。一會兒造園林,一會兒改建行宮,一會兒又修什么皇陵,這銀子像流水似的出去,就沒見花在該花的地方!”隔壁桌的一個直裰綸巾的老學(xué)究頻頻點頭,附和道。
“官家還是病得好?!币粋€藍(lán)衣學(xué)子昂首挺胸地說道,“他一病,南境與北境的戰(zhàn)事都一片大好!南懷人和北燕人都被我們大盛軍打得落花流水!”
“聽說之前官家還想對著北燕人投降乞憐呢!”
“什么?!我們堂堂天朝大國怎么能向蠻夷乞憐?”
“……”
周圍的茶客們越說越激動,義憤填膺。
那個青衣學(xué)子長嘆了口氣,“聽說官家不是醒了嗎?……以后朝政又回到他手上,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大堂內(nèi)靜了一靜,也不知道是誰輕聲嘀咕了一句:“還是換人坐的好!”
他的聲音不算響亮,可是在此刻寂靜的大堂內(nèi)卻尤為清晰。
周圍又靜了一瞬,跟著又有人小聲地說道:“不是說崇明帝還留有一位小皇子在世上嗎?!照理說,那位小皇子才是正統(tǒng)!”
“這位兄臺,你說的可是公主府的‘那一位’?”
“可不就是。官家得位不正,理應(yīng)還政崇明帝之子,如此也是回歸正統(tǒng)了?!?
“……”
茶客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越說越熱鬧。
這些議論聲也通過敞開的窗戶傳入了二樓的一間雅座中,三皇子慕祐景望著樓下的大堂,聽得心煩意亂。
他是因為聽說有士林的集會,才會特意來這間茶樓,想看看士林中如今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沒想到,聽到的話中沒一句是他想聽的。
慕祐景煩躁地昂首,把茶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樓下的話題不知不覺中又轉(zhuǎn)到了謝家上:
“謝家手上染了那么血,這次真是罪有應(yīng)得啊。”
“哼,跟謝家扯上關(guān)系的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之前懷遠(yuǎn)將軍府不是娶了謝家姑娘嗎?后來不是聽說懷遠(yuǎn)將軍府的三公子虐殺了前頭兩任妻子嗎?”
“這事我也聽說了!還有三皇子,不也是謝家的女婿,哼,無才無德,難當(dāng)大任?。 ?
聽到這里,慕祐景終于聽不下去,霍地站起身來,面沉如水。
慕祐景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茶樓,策馬在街道上奔馳,心緒飛轉(zhuǎn)。
不能再拖延了,他必須盡快斷了他和謝家的婚事,必須和謝家撇清關(guān)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