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夫人喝了兩口溫茶水,很快就緩了過來,只是面色因為咳嗽微微有些潮紅。
“外祖母,您可是著涼了?要不去請個大夫回來給您看看吧?!?
迎上端木紜關(guān)切的目光,李太夫人揮了揮手道:“我沒事。就是一時岔了氣而已?!?
隨著氣息的平復(fù),李太夫人也冷靜了下來,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想了不想了,她不是早就想好不管這事了嗎……
這時,大丫鬟把裝好的幾碟點心送了上來,李太夫人就招呼兩個丫頭一起吃點心。
外祖孫三人一邊喝茶,一邊吃點心。
李太夫人年紀(jì)大了,也不敢多吃甜食,吃了一塊,就點到為止,順著端木緋的話題與她閑聊:“緋姐兒,放紙鳶好玩嗎?”
“好玩!”端木緋笑得眉飛色舞,“紙鳶是我和姐姐一起做的,姐姐扎骨架,我畫的圖案。我們的紙鳶飛得可高了!”
“就是小八這家伙愛搗亂,老追著紙鳶亂撲,差點沒把紙鳶給啄壞了,幸好岑公子把它管住了。”
“這個小壞蛋,明明我才是它主人,可是它不聽我的,就聽岑公子的!它都賴在岑公子那里好幾個月不回家了!”
端木緋噘了噘小嘴,笑吟吟地抱怨著。
一旁的碧蟬默默地垂眸,心道:是啊,小八在岑督主家已經(jīng)住了好幾個月了,自家姑娘簡直是把小八送給了岑督主,也難怪小八不聽姑娘的。
端木紜但笑不語,那雙幽黑漂亮的柳葉眸里,眼神變得更柔和了,波光瀲滟。
李太夫人自然注意到端木紜臉上那種微妙的變化,暗道:岑隱哪里會稀罕一只八哥,這約莫就是“愛屋及烏”了。
想到這個,李太夫人又覺得心口有些悶,再次寬慰自己:不想了,不想了!
生怕端木緋再說下去,這話題就一直圍在岑隱身上了,李太夫人干脆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紜姐兒,緋姐兒,我前兩天收到了你們外祖父的信了。”
端木緋眼睛一亮,問道:“外祖父他們可好,他在信里說什么?”
“你上次不是給你外祖父出了個主意嗎?”李太夫人笑瞇瞇地說道,看著小丫頭的眼神除了慈愛外,又多了一抹驚嘆。
那次端木緋提議讓閩州衛(wèi)學(xué)鏢局跟往來商船收銀子,彼時,李太夫人還覺得這個主意驚世駭俗,沒想到啊……
李太夫人接著道:“一開始大部分商船都是排斥的,只有幾家閩州本地的商戶交了銀子,又沿著你大舅父他們給出的航線行駛,后來那些商隊幾次在海上遭遇了倭寇,海軍即刻就趕到了,救下了商船。”
其實當(dāng)時這些閩州商戶之所以交銀子也不過是為了給李家面子罷了,畢竟閩州這幾年的太平都是得益于李家。
“那之后,越來越多的商船都主動加入,現(xiàn)在這個計劃開展得十分順利,這都多虧了你。”
商人逐利,那些商戶聽說那些商船避過了船毀人亡的噩運,自然是心動了。
“你外祖父讓我問你,你要什么‘賞賜’?。俊崩钐蛉四樕系男θ莞?,慈愛地揉了揉小丫頭柔軟的發(fā)頂。這丫頭啊,真是讓人不得不愛。
李太夫人說了,端木緋也不跟她客氣,“那您替我跟外祖父討兩車茶!”
小丫頭愛茶如命,這一點李太夫人也是知道的,小丫頭不但愛泡茶、分茶,也喜制各種花茶,以茶入饌,簡直就是個“小茶癡”。
“好好好?!崩钐蛉诵呛堑貞?yīng)了,“我正給你們外祖父寫信呢,正好跟他提……”
說著,李太夫人朝著屋子?xùn)|北側(cè)的一張紅木書案望去,案頭鋪著一張絹紙,以白瓷鎮(zhèn)紙壓著,筆尖沾著墨的狼毫筆擱在筆擱上,那信紙上還沒寫了幾行字,就被趙太醫(yī)的來訪打斷了。
李太夫人之所以寫這封信,也并非是突發(fā)奇想,而是事出有因。
想著這件事與端木家也算有幾分關(guān)系,李太夫人就坦然地直道:“今早,大皇子殿下親自來過了,說是想和我商量一下,四公主殿下和攸哥兒的婚事?!?
照理說,李家是臣,皇家公主的婚事應(yīng)該都由皇家決定的,李家也只能配合,現(xiàn)在端木貴妃讓大皇子親自來李家與李太夫人商量,代表著對李家的尊重,這讓李太夫人心里覺得頗為舒坦。
端木紜和端木緋彼此對視了一眼,端木紜笑道:“涵星表妹已經(jīng)及笄了,也是該早些操辦起來。外祖母,攸表哥的婚事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可千萬別跟我客氣!”
李太夫人點了下頭,“之前也是因為皇上重病不醒,不適合提婚事,才一直拖著?!?
本來李廷攸和涵星都正值談婚論嫁的年紀(jì),李家這邊當(dāng)然是巴不得早點娶媳婦,也好延續(xù)血脈。
“不過,”李太夫人微微蹙眉,臉上似有幾分猶疑,“皇上也就剛醒,怎么這么急……”公主的婚禮應(yīng)該由皇帝主持,以皇帝現(xiàn)在的龍體,怕是根本沒法出現(xiàn)在婚禮上。
端木緋抿了抿唇,唇角的笑意收了起來。
靜了片刻,她意味深長地低語道:“怕是會有什么不好吧?!?
屋子里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李太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心里咯噔一下。小孫女的意思是……
迎上李太夫人和端木紜復(fù)雜的眼神,端木緋干脆把話說白了:“比如皇上大行?!?
李太夫人心跳霎時漏了一拍,又端起茶盅,連飲了幾口溫茶,才算稍稍平靜下來。
端木緋這么一說,李太夫人也明白了。
皇帝大行,涵星身為公主必須是要為父守孝的,這么一來,婚事一拖就是整整三年。
而且,現(xiàn)在的朝局錯綜復(fù)雜,皇帝雖然醒了,卻也一直沒定太子的人選。
再說得難聽一點,今時不同往日,以皇帝的現(xiàn)狀,太子的人選恐怕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李太夫人不動聲色地瞥了端木緋一眼,想到了此刻遠(yuǎn)在南境的崇明帝之子慕炎。
要是將來慕炎真的登基的話,那么涵星這個公主就有點名不正不順了。
這一點,端木貴妃應(yīng)該也心中有數(shù),假若婚禮拖到三年后,涵星恐怕難免會受到些“怠慢”。
這也是端木貴妃的一片慈母心。
當(dāng)然,李家并不在意涵星是不是公主的,經(jīng)過這一年的相處,李太夫人也喜歡涵星這小丫頭,再說了,李廷攸的年紀(jì)也不小了。
好像是一眨眼間,過去那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就長成了如今這副玉樹臨風(fēng)的樣子,現(xiàn)在又要娶媳婦了,李太夫人頗有種歲月如梭的感慨,笑道:“也好,你們攸表哥早點成婚,我也能放心回閩州了?!?
端木紜和端木緋一聽李太夫人要回閩州,臉上就露出幾分不舍來??梢膊缓靡恢绷糁先思?,畢竟李家人都在閩州,閩州才是外祖母的家。
外祖母終究是要回去的。
端木紜默默地開始琢磨起要準(zhǔn)備些什么送去給閩州的外祖父和幾位舅父舅母。
端木緋拍拍胸脯,笑著道:“外祖母,您就放心回去吧。攸表哥在京城,有我罩著呢!”她存心說些俏皮話哄老人家開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李太夫人聽著根本就笑不出來,心里暗暗嘆息:哎,其實她也沒那么“放心”!
看著這對漂亮的姐妹花,李太夫人就發(fā)愁,本來她已經(jīng)沒力氣愁大外孫女與岑隱的事了,卻沒想到小外孫女更讓人犯愁!
她這兩個外孫女在婚事上怎么就這么“波折”呢!
這時,窗外一陣夾著花香的微風(fēng)吹了進(jìn)來,把那壓在案上的絹紙吹起了一角,“簌簌”作響,彷如那飛蛾的翅膀拍在燈罩上一般。
李太夫人怔怔地看著那張絹紙,滿腹心事卻無人可說。
尤其這件事也實在不適合寫在信上。
當(dāng)年因為慕炎出手幫了李家,李家早早就被綁在了慕炎這條船上,某種意義上,慕炎登基對李家而是一件好事。
但是,其實這幾年李家也沒能為慕炎做過什么,慕炎就順順利利地自己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李家既然沒有功勞,以后也就沒有臉面以功勞“要挾”慕炎好好對待自家外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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