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想,賀氏就覺得心口發(fā)緊,像是有一只看不到的大掌捏住了她的心臟。
賀氏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冷靜了些許。
無論如何,端木家也不可能再送一個姑娘給封炎為妾,那么賀家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賀家是她的娘家,與她不僅血脈相連,而且利益相關。
至于唐家……
賀氏的眸底飛快地掠過一道利芒。
賀氏女、唐氏女還有端木緋三人可以在后宮形成一個三足鼎立的關系,彼此牽制,這樣,誰也拋不開自己了。
就如同今日這般,賀家和唐家都會有求于自己,所以才會甘心在自己跟前折腰,為自己百般籌謀!
賀氏慢慢地捻動著手里的佛珠,沒有再說話,略顯干癟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唐氏等人立刻從賀氏那細微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暗暗地松了口氣,知道這件事應該是成了。
唐氏她們彼此交換了一個欣喜若狂的眼神,皆是容光煥發(fā)。
賀大夫人這才有心情喝茶,她優(yōu)雅地淺啜了兩口茶潤了潤嗓,正想再說,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嬤嬤打簾進來了,神情有點怪異。
“太夫人?!蓖鯆邒吖ЧЬ淳吹亟o了賀氏行了禮,目光閃爍,一副欲又止的樣子。
賀氏輕飄飄地瞥了王嬤嬤一眼,淡淡地說道:“別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王嬤嬤咽了咽口水,不敢抬頭直視賀氏,囁嚅地稟道:“太夫人,大姑娘說了,賀家既然覺得我們端木家對太夫人照顧不周,不如就……就把太夫人接回賀家好好養(yǎng)養(yǎng)吧?!?
王嬤嬤艱難地說著,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身子僵直地站在那里,暗道下人難為啊。
屋子里霎時陷入一片死寂,氣氛微凝。
唐氏、賀大夫人幾人皆是目瞪口呆,再次被端木紜的做法震住了。
囂張,端木紜也太囂張了!
這哪里是首輔家的嫡長女,不懂禮數(shù),沒規(guī)沒矩,分明就是從哪個強盜窩跑出來的女土匪吧!
賀氏氣得臉色發(fā)青,仿佛被人當面甩了一巴掌般,差點沒拍案。
在她被軟禁在永禧堂之前,她就知道端木紜目無尊長,囂張跋扈,這才幾年,這丫頭變本加厲,更無法無天了!
這丫頭莫不是以為就沒人可以治她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剛剛唐、賀兩家人所,賀氏瞇了瞇眼,眼神更加深邃也更加堅定了。
的確,要是端木緋真能一步登天,這府中恐怕就再也沒有她的一點立足之地了。
這幾十年來,她為了端木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操持內務,她大半輩子的年華都消耗在這里,憑什么到老了她卻要一無所有!
她不甘心!
賀氏的瞳孔越來越陰郁,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王嬤嬤又咽了咽口水,頭垂得更低了。頓了一下后,她又補充了一句:“太夫人,大姑娘已經(jīng)讓人去永禧堂收拾您的東西?!?
賀氏的東西大多還在永禧堂里,方才走水,她過來得急,東西都還來不及收拾。
轟!
賀氏只覺得一股怒火從心頭猛然間直沖向腦門,燒得她理智全無,腦子里轟轟作響。
“她敢!”
這一次,賀氏再也壓抑不住怒意,霍地站起身來,脫口怒道。
端木紜作為孫女竟然敢驅趕她這個祖母,這可是不孝忤逆之罪!
自己倒要看看,端木紜這小賤人敢不敢對自己動手!
賀氏氣得渾身都微微顫抖了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賀大夫人與賀二夫人彼此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賀大夫人在短暫的震驚后,反而勾唇笑了,“二姑母,回去就回去!”
賀大夫人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眼神中帶著一抹詭譎。
賀氏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就聽賀大夫人笑瞇瞇地又道:“二姑母,孫女把祖母趕出家門,這件事無論說到哪里去,都是端木家理虧,端木紜這丫頭仗著二姑父不在,任意妄為……以后可有的她‘后悔’的!”
賀氏也是聰明人,立刻就從賀大夫人這幾句話中聽出幾分深意來,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用眼神示意她繼續(xù)說。
賀大夫人理了理思緒,就把年前年后王御史兩次彈劾端木憲的事說了,也包括前幾日王御史在太和殿上與端木憲的那場對峙,然后笑道:“上次彈劾時,游尚書不是說無憑無據(jù)嗎,現(xiàn)在‘證據(jù)’不就來了。”
而且,還是端木家自己把“證據(jù)”送到了他們手上,等端木憲知道的時候,怕是要懊惱死了。
“還是你想的周全!”賀氏的眉眼舒展了開來,唇角終于有了幾分笑意,心口的郁結一掃而空。如此甚好,她要讓端木紜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二姑母,現(xiàn)在是岑督主當朝,想必他也知道關于封炎的那些傳聞,雖然那件事還沒個準,但是以岑督主獨斷擅權的性子,就算偏心端木緋,也必會設法壓一壓封炎的氣焰?!辟R大夫人氣定神閑地撫了撫衣袖,神采奕奕,“封炎現(xiàn)在遠在南境,岑督主不能拿他下馬威,那么,能壓、能打臉的只有端木家了?!?
“而我們,還可以借著這件事給岑督主遞個挑事的由頭,討一個好。可謂一箭雙雕!”
賀大夫人越說眼睛越亮,心跳砰砰加快。
賀氏的嘴角也翹了起來,含笑贊了賀大夫人一句:“你倒是機靈。”
唐氏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說不準就能以此來拿捏端木憲和端木緋,連忙道:“母親,那我?guī)湍ナ帐皷|西?!?
在唐氏的主導下,丫鬟婆子們都動了起來。
半個時辰后,唐氏、賀大夫人等人就簇擁著賀氏來到了儀門處,行李已經(jīng)都收拾好了,足足裝了兩大車。
儀門附近還聚集了不少下人,都朝賀氏的方向張望著,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方才永禧堂走水的事,前院內院的人都看到了,大火及時被撲滅了,也沒出人命,大伙兒這才松了一口氣,卻沒想到緊接著又出了一樁事——
太夫人要跟著賀家兩位夫人回賀家去了!
賀大夫人親昵地挽著賀氏的胳膊,扶著她上了馬車,故意扯著嗓門道:“二姑母,既然這端木家容不下您,您就跟侄媳回賀家去!”
“是啊是啊。”賀二夫人高聲附和道,“姑母您又何必留在這里看人臉色,還真當我們賀家無人不成!”
下人們自然是聽到了,面面相覷,總覺得兩位親家夫人好像意有所指的。
三輛馬車很快從端木府的正門魚貫而出。
端木府是首輔府,除非有貴賓光臨,平日里即便是府里的主子們進出都是走的角門,府中的正門難得大敞,引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貴人來了端木府。
這不,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從這里經(jīng)過時,馬車里的人便讓馬夫放緩了馬速,結果,她還沒看個究竟,反而被人叫住了。
“這不是莫夫人嗎?!”
賀二夫人眼睛一亮,急切地叫住了馬車里的婦人。
莫夫人見是熟人,就吩咐馬夫停下了車,透過窗口看著另一輛馬車里的賀二夫人,點頭打了個招呼:“賀二夫人?!?
莫夫人與賀二夫人也不熟,本來也沒打算與對方多說,想著打個招呼就算了,然而賀二夫人卻是相反,她正想找人傾訴呢,機會就自己湊上來了。
賀二夫人故意轉頭對賀氏道:“二姑母,這位是禮部右侍郎莫夫人,您可還記得?”
二姑母?!莫夫人怔了怔,下意識地朝后方端木府的牌匾看了一眼,心道:賀二夫人的二姑母莫非是……
下一瞬,賀氏挑開了窗簾,對著莫夫人微微一笑,矜持地頷首道:“莫夫人,許久不見?!?
莫夫人當然記得賀氏,心里驚疑不定:京中各府誰人不知道賀氏“病”了好幾年都沒出來見客,也知道王御史彈劾端木憲的事……沒想到賀氏居然再這時出來了?!
莫夫人連忙擠出一個殷勤的笑,問候道:“端木太夫人近來身子可好?”
賀二夫人正等在那里呢,以一方帕子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嘆道:“二姑母好不容易身子才養(yǎng)好了些,就被她那個大孫女趕出家門了!”
她這一句話驚得莫夫人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莫夫人眼神微妙地看著賀氏和賀二夫人,心如明鏡。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
哪家沒點見不得人的陰私,賀二夫人如此大張旗鼓地把這種事告訴自己,其心思昭然若揭。
莫夫人可不想攙和到端木家的私事里,隨口敷衍道:“端木太夫人,您要保重身子啊。”
說著,莫夫人忍不住又朝端木府的正門方向看了一眼,正門正好在這時“砰”地一下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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