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憲放空腦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如實答道:“這副嫁妝恐怕有近二十萬兩。”
二十萬兩嫁妝在這京中恐怕也沒幾家能這么輕易地拿出來。
一時間,朝堂上再次嘩然。
岑隱的目光又看向了游君集,再問:“謝皓的俸祿是多少?”
謝皓正是謝二老爺?shù)拿M。
謝皓不過是正六品的太常寺寺丞,游君集略一思忖,就答了:“月俸十石。”
光憑謝二老爺月俸十石的俸祿,就算是不吃不喝一輩子都決不可能攢下這樣一副嫁妝。
江德深以袖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硬著頭皮出聲解釋道:“岑督主,光憑謝大人的俸祿自是不可能備下這樣的嫁妝,不過據(jù)下官所知,謝二夫人娘家家資豐厚,謝二夫人又善經(jīng)營,才給女兒攢下這副嫁妝。”
江德深這番話也并非說不過去,真要按照俸祿來算,恐怕這朝上大部分的人都沒法給子女?dāng)€下嫁妝和聘禮,大部分人靠的都是家中的祖業(yè)以及多年的經(jīng)營,甚至也有偷偷放印子錢的。
三皇子黨的幾位大臣連忙應(yīng)和:
“江大人說的是,這要按俸祿算,怕是朝中百官都嫁不起女兒了?!?
“謝二夫人出身徽州黃家,黃家素以善經(jīng)營聞名,當(dāng)年謝二夫人出嫁那也是十里紅妝,為人稱道的?!?
“……”
有人信,有人疑,也就有人不以為然。
這可是足足二十萬兩,又豈是一句“善經(jīng)營”可以含混過去的!不少人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最重要的是岑隱愿不愿意信,岑隱信,這件事就可以蒙混過去;岑隱不信,那謝家總要給個說法。
吏部右侍郎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岑隱,眼眸亮得出奇,笑瞇瞇地又道:“既然這樣,更要查清楚,以免冤枉了謝家,圖惹人猜測,反而壞了謝家的名聲?!?
岑隱勾了勾唇,頷首道:“程大人說得不錯。是該查清楚了。”
說著,岑隱的目光看向了左側(cè)隊列中的左都御史,吩咐道:“黎大人,這件事就交由都察院負責(zé)。”
左都御史黎大人大步出列,作揖領(lǐng)命:“是,督主?!?
江德深心里愈發(fā)煩燥,岑隱一向一九鼎,他說要查,那定是要查了,別人說再多也沒用。
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盡快通知謝家,讓謝家好好理理“賬”,再想辦法讓皇后安撫住大公主,讓大公主再鬧下去,就更不好收拾了。
偏偏現(xiàn)在這個情況,自己一時也走不開。
江德深心情煩躁,以致后面岑隱與群臣還議了什么事,他完全沒有過心,只盼著早點散。
時間在這種時候過得尤為緩慢,江德深心不在焉地不時往殿外張望著。
旭日徐徐地越升越高,待臨近正午時,一些上了年紀的官員已經(jīng)開始有些站不住了,不過幸而政事也商議得七七八八了,只等岑隱一句話了。
“今天就到這兒吧?!?
岑隱說著站起身來,眾人暗暗地松了口氣,卻見岑隱才跨出一步,又停下了,朝端木憲看去,隨口道:“端木大人,既然令夫人還病著,就好好養(yǎng)著?!?
“勞岑督主掛心了?!倍四緫椥θ轁M面地對著岑隱揖了揖手。
岑隱淡淡一笑,又繼續(xù)往前走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停留。
殿內(nèi)又靜了一靜,氣氛怪異。
文武百官神色微妙地目送岑隱遠去,他們?nèi)济靼揍[的態(tài)度了。
對于岑隱而,端木憲是不是真的寵妾滅妻,或者害死發(fā)妻,又再害繼室,都不重要,岑隱不打算查,也不打算管。
王御史當(dāng)然也聽懂了,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臉色難看至極,眼神紛亂。
直到岑隱的背影看不到了,其他官員才反應(yīng)了過來,有的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有的上前與端木憲搭話,有的步履匆匆地快步離開了太和殿,比如江德深。
江德深心急如焚,越走越快,等走到宮門口時,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
他急忙地吩咐下人去承恩公府傳信,話說了一半,又覺得不妥當(dāng),改口道:“算了,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吧……快,趕緊去承恩公府!”
江德深上了馬車后,馬夫一揮馬鞭,驅(qū)使馬車朝著承恩公府飛馳而去。
江德深獨自坐在馬車里,思緒還縈繞在方才太和殿發(fā)生的事中,心緒紛亂。
馬車一路馬不停蹄地來到了承恩公府。
當(dāng)承恩公得知此事后,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雙目瞪得渾圓,憤怒、震驚、質(zhì)疑、怨恨等等,皆而有之。
“什么?!”承恩公失態(tài)地站了起來,失聲道。
昨天舞陽教唆謝向薇與劉光順和離,害得劉家和他們謝家決裂,為此,他低聲下氣地求了她很久,可舞陽卻一點不念舅甥的情分,全不理會,又帶人把府中弄得一團亂,甚至還跑去劉家也鬧了一通,把懷遠將軍得罪了個徹底。
沒想到今天更甚!
她竟然上折子把事情捅到岑隱那里去了,生生地把謝家變成了一道靶子!
“她……她到底想干什么?!”承恩公的眼神混亂不堪,喃喃地自語道。
舞陽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嫁人后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如此冷漠無情,如此陰險毒辣,她這是連親娘和舅家都想要害死嗎?!
承恩公越想越氣,越想越惱,一掌重重地拍在身旁的方幾上,咬牙罵道:“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
“虧本公自小就待她如親女般,沒良心的丫頭,真真是一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真真不知好歹!也不想想她沒有兄弟幫扶,將來新帝登基,還不是任人折辱!女人哪,果然是頭發(fā)長見識短!”
承恩公喋喋不休地罵著,聽得江德深眼角直抽,暗道:這個承恩公怎么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該想想怎么補救才是!
江德深強忍著心頭的煩躁與不耐,耐著性子提醒承恩公道:“國公爺,岑隱方才已經(jīng)下令讓都察院查三皇子妃的嫁妝了,您還是要早做準備,把賬目做得周全點,千萬不能出岔子。”
“還有,都察院那邊,可以讓廖御史留意一下查賬的進程?!?
承恩公這才如夢初醒,暫時壓下對舞陽的不滿,連忙點頭道:“本公這就派人去通知廖御史?!?
“來人……”承恩公正要叫人進來,又被江德深打斷。
“國公爺,為穩(wěn)妥起見,最好設(shè)法在都察院再買通一兩人,才好便宜行事?!苯律钷壑?,謹慎地提議道。畢竟朝中的人都知道廖御史是承恩公的人,而左都御史黎大人素來耿直,怕是會對廖御史有所提防,沒準會不讓他參與這件事。
“江老弟,你說的是,還是你考慮周全?!?
承恩公到現(xiàn)在還處于震驚中,思緒混亂如麻,根本無法冷靜思考,所以基本上是江德深說什么,他就應(yīng)什么。
看著承恩公這副沒主見的樣子,江德深也不知道該嫌他無用,還是該慶幸他至少能聽得進自己的話。
廳堂外,原本高懸在天空中的燦日不知何時被天空中的陰云遮擋住了大半,天色也隨之暗了不少,仿佛黃昏提前降臨般。
太陽被云層擋住后,天氣一下子變得陰冷了不少,天際的云層越來越厚,似乎又有一場大雪要來臨了……
當(dāng)天,承恩公府就公開典當(dāng)家財,從府中搬了不少舊物去當(dāng)鋪,更有負責(zé)的管事愁容滿面地對著當(dāng)鋪的朝奉哭訴,因為自家六姑娘嫁的是皇子,為了皇家的顏面,滿府都勒緊褲腰帶籌銀給她準備嫁妝,現(xiàn)在府里日子快過不下去了,只好拿東西出來當(dāng)了。
從昨天到今天,接連兩天,先是謝氏女與人在京兆府和離,再是謝家被人彈劾有巨額錢財來路不明,還都是出自大公主之手,承恩公府一時間又成了京中矚目的焦點。
這些種種也被“有心人”透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聽聞后,直接氣暈了過去,為此鳳鸞宮還傳喚了太醫(yī)。
當(dāng)舞陽得知這些時,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有心人”青楓神色惶惶地看著舞陽,今日大公主特意派她進宮去給皇后請安,讓她把謝家的事透給皇后。
到現(xiàn)在青楓想起皇后暈厥的那一幕,還覺得膽戰(zhàn)心驚,心臟砰砰亂跳。
青楓定了定神,又補充道:“殿下,您放心,太醫(yī)來得及時,皇后娘娘沒有大礙,嗅了嗅鹽后就蘇醒了過來,只是鳳顏震怒,皇后娘娘想讓殿下進宮去?!?
“……”舞陽沒說話,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她轉(zhuǎn)頭透過身旁那扇敞開的窗戶,望向了皇宮的方向,即便她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的天空中正飄著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寒風(fēng)不時把片片雪花吹進屋子里。
青楓猶豫了一下,有點忐忑地又道:“殿下,皇后娘娘還說……還說您冷心冷肺,絕情絕意?!鼻鄺鞔瓜骂^,不敢直視舞陽。
舞陽恍若未聞地眺望遠方,瞳孔深邃如淵。
她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刮骨療毒,只有下了狠心,這毒才能拔掉?!?
她總不能看著她的母親越陷越深,最后淪落到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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