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門房就發(fā)現(xiàn),老太爺親自帶著未來四姑爺進門了。
看來老太爺對未來四姑爺果然十分滿意。幾個門房婆子暗暗地交換著眼神,有的迎馬車入府,有的笑迎嬌客,有的按照老太爺?shù)姆愿廊フ壳逶航兴墓媚铩?
封炎如愿地登堂入室,坐在了朝暉廳里等著端木緋。
端木憲雖然看封炎不順眼,但是今天畢竟是封炎帶人親自去大慶鎮(zhèn)把大孫女接回來的,還是勉強賞了他一個笑臉。
“阿炎,今天辛苦你了?!倍四緫椏吞椎卣f了一句。
“應(yīng)該的。”封炎恭恭敬敬地說道。
端木憲心里也覺得是“應(yīng)該的”,可不知為何,這話由封炎說來,讓他聽著心里卻不太痛快。哼,這個臭小子還不是在對著自家四丫頭獻殷勤!
端木憲捧起丫鬟剛上的茶,淺啜了一口熱茶,裝模作樣地斥道:“不過阿炎,你怎么也不該帶著蓁蓁去涉險才是?!?
封炎也垂首喝茶,笑笑不語。
端木憲還想說什么,就見封炎霍地站起身來,目光發(fā)亮地望向廳外,喊道:
“蓁蓁!”
廳外的庭院里,換了一身緋色衣裙的端木緋正往朝暉廳這邊款款走來,一個丫鬟提著燈籠走在她前面給她引路,燈籠發(fā)出的光輝在她周身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小臉如玉般瑩潤。
端木憲的臉色一沉。
端木緋也看到了廳堂中的封炎,精致的小臉上露出璀璨的笑靨,快步走了過來。
“祖父?!彼冉o端木憲見了禮,然后才笑吟吟地與封炎打了招呼,“阿炎,你是剛從大慶鎮(zhèn)回來?”
“嗯。”封炎很想去拉她的手,可終究在端木憲灼灼逼人的目光下沒敢動手,只能殷切地看著她,招手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
端木緋總覺得封炎和端木憲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來回看了看二人,在封炎身旁坐下了,心想:來稟報的門房婆子不是說是祖父把阿炎帶來的嗎?
“大慶鎮(zhèn)那邊的事了了,我就立刻回來了?!狈庋滓笄诘匕褍扇酥g的小方幾上的一碟點心往端木緋那邊放了放,“大慶鎮(zhèn)的流民也不是什么問題,不過五百來個,麻煩的是,還有大量流民從晉州那邊過來……后續(xù)的事都交給慕瑾凡了?!?
封炎一邊說,一邊自覺地給她剝起松仁來,把剝好的松仁單獨放在一個碟子上。
松仁真是又香又好吃。端木緋美滋滋地負責(zé)吃。
這一幕看得端木憲的心情更復(fù)雜了,很想對小孫女說,吃人手短,吃了人家的東西將來可是要還的!……也不對,這松仁是自家的。
封炎還在不緊不慢地剝著松仁,繼續(xù)說道:“之前在河清街那邊抓住的那兩個流匪,我讓人審了。他們說,今天下午他們從大慶鎮(zhèn)的一家當(dāng)鋪出來時,有一個地痞流氓找他們搭話,說在樟樹街的城隍廟口有富貴人家施粥,還說那戶人家為富不仁,在粥里加沙子……他們才會臨時起意想拿下姐姐好好撈上一票?!?
什么?!端木憲聽著,再也沒心思喝茶了,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盅,面沉如水。
今天黃昏兩個孫女返京后,端木憲于酉初回過一趟府,聽兩個孫女大致說了大慶鎮(zhèn)的事,又安慰了大孫女一番,然后就匆匆地回衙門去了,一直到忙到了此刻才下衙。
他本以為大孫女被流匪盯上只是運氣不好,聽封炎這么一說,居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自家。
端木憲眸色幽深,沉聲問道:“阿炎,你可查出那是何人?”
封炎搖了搖頭,“我讓畫師按照這兩人的描述畫了一幅人像,我讓陳管事看過,說不認識這個人。”
“這件事一定要查!好好查!”端木憲越想越氣,一掌重重地拍在一旁的小方幾上。
“祖父,您放心,這件事交給我?!狈庋走@句話是對著端木憲說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端木緋賣乖討賞。
端木緋彎了彎唇角,連忙給封炎剝了一枚杏仁。
封炎滿足地笑了。
端木緋吃了些松仁,有些口干,就端起一旁的茶盅淺啜了兩口碧螺春。
唔。好茶。
她品味著杯中的好茶,完全沒注意到身后一個小丫鬟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那小丫鬟本是過來給端木緋上茶的,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四姑娘手里已經(jīng)有茶了。
奇怪?
小丫鬟才剛端起的茶盅僵在了半空中,她明明還沒給四姑娘上過茶啊。
那么,四姑娘的茶到底是哪兒來的?
小丫鬟眨了眨眼,慢慢地朝封炎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他手邊空蕩蕩的,之前她給他上的那盅茶不見了。
小丫鬟登時意識到了什么,身子更僵硬了,再次朝端木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看去。
她……她……她要不要告訴四姑娘她拿錯了茶盅呢?
端木緋似乎感受到了小丫鬟奇怪的目光,疑惑地從茶湯里抬起頭來朝她看去,挑了挑眉梢。
小丫鬟被看得心頭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地把手里剛泡好的新茶往封炎手邊一放。
封炎本想去端茶盅,手指碰到茶盅時,忽然頓住了,隨意地問了一句:“蓁蓁,那位小公子呢?”
“肖公子進了城后,就和我們分道了,他說會自己在京里找間客棧住。”端木緋答道。
見他殷切地看著自己,以為他還想吃杏仁,她就又給他剝了兩枚杏仁。
看著這一幕,端木憲嘴角抽了一下又一下,心里不知道第一次暗嘆道:女生外向??!
連他這個祖父都還沒吃過小孫女剝的杏仁呢!
端木憲越看封炎越不順眼,清清嗓子后,打算對封炎下逐客令:“時候不早了……”
封炎也覺得時候不早了,接著端木憲的話說道:“蓁蓁,今晚你早點歇息吧,下午你來回趕路應(yīng)該累了吧。我先走了。”
端木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端木緋其實不累,但是當(dāng)在場的兩個男人都覺得她應(yīng)該“累了”的時候,她也只能乖乖聽話了。
“阿炎,那我送送你?!倍四揪p親自送封炎出去了。
端木憲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倆的背影淹沒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端木憲長嘆了一口氣,嘆氣聲才出口,就被外面?zhèn)鱽淼年囮嚧蚋晧毫诉^去。
一更天到了。
此刻已經(jīng)是宵禁的時間了,權(quán)輿街上空蕩蕩的一片,除了經(jīng)過的更夫,空無一人。
封炎一向不理會什么宵禁,他吹了一口哨招來了奔霄,就策馬離去。
不過,他去的不是公主府的方向,而是直奔宣國公府。
楚老太爺這個時辰還沒歇下,立刻就讓人迎了封炎來他的外書房。
“楚老太爺,您上次說庭舒應(yīng)該在川州,您可確定?”封炎給楚老太爺見了禮后,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楚老太爺驚訝地看著封炎,有些不解。
他瞇了瞇眼,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封炎當(dāng)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問他這個問題……難道是封炎查孫兒的下落時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問題?
窗邊的如意小方幾上放著楚老太爺方才看了一半的書冊,晚風(fēng)一吹,書頁就“刷刷刷”地自動翻起頁來。
楚老太爺?shù)捻永锩髅靼蛋档刈兓灰?,拳頭下意識地握在了一起。
事關(guān)失蹤多年的孫兒楚庭舒,楚老太爺自然不敢輕慢,一五一十地說道:“是我從楚青語……那里套到的話……”
楚老太爺遲疑了一瞬,又道:“阿炎,要不我把楚青語喚來再問問?”他的聲音中難掩艱澀。
封炎點了點頭。
楚老太爺招來了大管事,吩咐了幾句后,大管事就匆匆地領(lǐng)命而去。
之后,外書房里靜了下來。
兩人再也沒有說話,直到大管事又回來了,與他一起的還有楚青語。
楚青語已經(jīng)在府中被關(guān)押了一個多月了,比起一個多月前,如今的她瘦得幾乎脫了形,皮膚粗糙,臉頰微微凹了進去,油膩膩的頭發(fā)隨意地挽了個松松的纂兒,發(fā)絲凌亂,與個路上的瘋婦乞女無異。
這一個多月來,她的日子不好過,就靠她心底最后一個信念在苦苦支撐著,每天她都會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只要有“楚庭舒”這個籌碼,祖父遲早會妥協(xié)。
終于,祖父又要見她了。
楚青語空洞的眼底隱約閃現(xiàn)一絲希望的火花,只要祖父愿意見她,她就可以與祖父談條件。
“啊……”
楚青語急切地看向了楚老太爺,她的嗓子已經(jīng)徹底壞了,只能擠出這種粗嘎難聽的聲音。
她只叫了一聲,就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坐在楚老太爺身旁的少年。
封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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