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額角的冷汗更密集了,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既然連唯一能幫她的三皇子也不肯幫她,也就再沒有人可以幫她了。
她只剩下一條路了。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康云霞卑微地把額頭伏在了青石板地面上,咬牙認罪,“是民女令人在黃鱔中下了馬錢子……”
當?shù)谝痪湓挸隹诤?,后面的話就顯得簡單了起來,“民女是家中庶女,雖然姐姐,卻一直被民女的五妹妹欺負,民女是誤以為那只八哥是五妹妹的鳥,才會……才會……”
說到這里,康云霞抬起頭來,額頭上沾染了些許灰塵,讓她那張哭花的臉看來愈發(fā)慘不忍睹。
她楚楚可憐地抿了抿唇,再次磕頭求饒道:“民女錯了!求四公主殿下寬?。 ?
康云煙還是靜靜地看著康云霞,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知道康云霞不是真的認錯了。
因為康云霞到現(xiàn)在還是沒說真話,她明明知道小八哥不是自己的鳥。
她這個二姐姐還是這樣,總以為她自己最聰明,可以把別人玩鬧在掌心,卻不知道她能把父親糊弄過去,不過是父親愿意信她,父親選擇信她而已。
端木緋與涵星互看了一眼,康云霞是什么貨色,她們算是瞧出來了。
對于這種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恐怕是抵死也不會承認她是想要陷害自己的妹妹的。
涵星皺了皺眉,心里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個康云霞不太好處置。
她是康家的姑娘,并不是奴仆,也不是宮女,就算自己現(xiàn)在把人攆走,這園子是康家的,等圣駕啟程離開姑蘇,她照樣回來做她的康家二姑娘。
如此,一點兒也不解氣。
一想到小八哥差點就丟了性命,涵星和端木緋心里都不太痛快。
兩個姑娘彼此看著對方,她們倆雖然身份高貴,但并非視人命為草芥之人。
屋子里隨之靜了下來。
康云霞額頭抵著地,靜靜地跪伏在地,心里松了半口氣,暗道:那終究不過是一只鳥而已,她認了錯也就罷了,四公主固然心中不悅,可是總不能為了一只鳥就要了自己的命吧。
至于康云煙……
康云霞的心中一陣劇烈的起伏,心口發(fā)緊,這筆賬以后再慢慢算。
小蝎常年在岑隱身旁,慣會察觀色,一看端木緋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就體貼地出聲道:“不如把人交給小人來處置吧?”
涵星有些遲疑地抿了抿唇,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去看端木緋……
這時,門簾被忽然被挑起,碧蟬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姑娘,殿下,小八哥醒了,正在鬧呢!奴婢不讓它亂動,它還啄了奴婢好幾下……”
碧蟬順帶告了小八哥一狀,心里是松了一口氣:小八總算是精神多了。
一聽小八哥醒了,端木緋和涵星面露喜色,立刻就把康云霞忘得一干二凈。
兩個人想也不想地站起身來,就與碧蟬一起離開了東次間,匆匆地往西稍間那邊去了。
康云煙遲疑地朝康云霞看了一眼,最終也跟著端木緋、涵星離開了。
簾子被打起后,又落下,東次間里一下子就空曠了不少。
門簾搖晃時發(fā)出簌簌的聲響,漸漸地歸于平靜,如同康云霞的心跳。
砰!砰!砰……
沒事了。
康云霞跪伏在地的身子終于放松了下來,正要抬起頭來,卻聽小蝎慢慢悠悠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來人,把她們給我拖下去大刑伺候,‘慢慢’審!……看看她還有沒有什么沒交代的!”
“……”康云霞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抬起頭來朝小蝎望去,尖叫道,“我都認罪了,四公主殿下也放過我了,你……你憑什么對我用刑!”
半夏也是驚恐地抬起頭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幾個內(nèi)侍直接把康云霞和半夏主仆倆從地上拖拽了起來,簡直快被這位康二姑娘蠢笑了。
憑什么?!
東廠辦事還需要跟人解釋?!
小蝎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把人拖下去吧。
“放開……唔。”康云霞還想大喊,可是很快就把一個小內(nèi)侍用一團抹布塞了嘴巴。
小內(nèi)侍心里想著:可不能讓這瘋婆娘瞎叫喊驚擾了四姑娘!
內(nèi)侍們手腳利落地把人給架了起來,康云霞雙腳離地,在半空中死命地瞪著,卻是徒勞,她和半夏都很快地被拖了下去。
東次間里更空曠了。
只剩下了小蝎和那圓臉小內(nèi)侍,小蝎隨意地撩袍在靠窗的一張圈椅上坐下了,那圓臉小內(nèi)侍連忙給小蝎上茶,好奇地問道:
“小蝎公公,這件事背后莫非還有什么內(nèi)情?”
這時,窗外遠遠地傳來一更天的鑼聲,還有更夫那極具穿透里的喊叫聲。
初春的晚風陣陣拂來,依舊帶著寒冷的氣息,草木的影子在晚風中搖曳著,在黑漆漆的庭院里仿佛群魔亂舞般。
小蝎端起手邊的青花瓷茶盅,朝窗外看去,那搖曳的樹影映得他的眼眸愈發(fā)深沉。
“督主說過,這個世上沒有什么巧合……”
好一會兒,小蝎才神秘兮兮地說了一句。
在這滄海林中,各種事都瞞不過他們東廠的耳目,曾經(jīng)有人向小蝎稟過一些關(guān)于這位康二姑娘的事,比如她被三皇子收房的事,比如她在西花園賞花時曾經(jīng)兩次“偶遇”了三公主,兩人還相談甚歡……
也許是他多心了。
但是,謹慎一些總沒錯,不是嗎?!
萬一有意外的收獲呢?!
圓臉小內(nèi)侍聽得一頭霧水,根本就沒聽懂。
不過,既然這句話是督主說的,那肯定沒錯。
他回去就把這句話拿筆記下來,多多品味,時時揣摩,以后沒準就像小蝎公公似的得了督主的賞識,那可就是平步青云了……
屋子里又靜了下來,那圓臉小內(nèi)侍不時給他添茶加水。
直到兩盞茶后,門簾外就傳來了動靜,一個中等身量、身形勁瘦的內(nèi)侍快步打簾進來了。
“小蝎公公,屬下方才‘仔細’審了那個康云霞,原來是她是被三公主挑撥了幾句,才動了這個心思。”內(nèi)侍恭恭敬敬地稟道,心里覺得康云霞真是蠢得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shù)銀子,到現(xiàn)在都沒意識到她自己被人利用了。
圓臉小內(nèi)侍目放異彩地看著小蝎,心道:小蝎真是高,簡直就是未卜先知??!……不對,應該說是督主調(diào)教得好。
“啪!”
小蝎隨手把茶盅放在方幾上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蠢婦。”
頓了一下后,小蝎淡淡地吩咐道:“杖責二十大板,然后送去康家?!?
東廠的二十大板可不是那么好熬的,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都得去掉半條命。
勁瘦內(nèi)侍連忙抱拳領(lǐng)命,又匆匆退下。
緊接著,小蝎也起身離開了,他還要去博雅苑給督主復命呢!
東次間里徹底靜了下來,空無一人。
相比之下,西稍間里好是熱鬧。
“呱呱!”
被困在鳥窩里的小八哥正不安分地叫著,它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就不安分地想亂躥,這要是平日里端木緋和涵星就由著它了,可是它現(xiàn)在才剛緩過來,都牢牢看管著它,不許它胡來。
眾人一會兒陪它玩,一會兒陪它說,一會兒喂它吃,一會兒又哄它睡……
小家伙這次是真的遭了罪,每次睡著,都睡得淺,一驚醒來,要是看不到熟人就惶恐焦躁,非要人哄著陪著。
這一晚上,問梅軒里一直鬧到了天明。
次日天亮時,太醫(yī)們總算是放心地離開了,既疲倦,也同時如釋重負。
至于端木緋與涵星之后的幾天,就再也沒出過院子,每天都待在問梅軒里,生怕小八哥現(xiàn)在身子虛,出門會感染風寒。
她們每天都想著法子地哄小八哥歡心,劉太醫(yī)和葛太醫(yī)天天地來給小八哥復診,小八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天地好了起來,精神了,也胖了一圈。
等到了第八天時,它已經(jīng)可以展翅在屋子里飛上一兩圈了。
“呱呱!嘎嘎!”
一大早,小八哥就在屋子里神清氣爽地一邊叫,一邊飛。
便是碧蟬前幾天對它還有什么憐惜,經(jīng)過這幾天的磋磨,也早就收了起來,這只蠢鳥實在是太知道得寸進尺了,往往讓人哭笑不得,比如現(xiàn)在,它就試圖攔著門不讓她出去。
坐在羅漢床上的端木緋和涵星只是坐壁上觀,看津津有味。
那道厚重的門簾忽然被人從外面掀起,康云煙進來了,一眼就看到在門簾后對峙的一人一鳥,怔了怔。
她以為這一人一鳥是在玩什么游戲,輕巧地繞過他們走到羅漢床前。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笨翟茻煂χ鴥扇烁A烁?,然后道,“剛剛黃公公來了,說是皇上定下了起程的時間,就在這個月的二十五日?!?
涵星正在喝茶,稍微從茶盅里抬起頭來,隨口應道:“本宮知道了?!?
茶正燙,茶香隨著熱氣撲鼻而來,讓人不禁精神一震。
這些天,為了小八哥,涵星心甘情愿地悶在問梅軒里,每天除了和小八玩意外,她的樂趣也是和端木緋一起品品茗,聽她彈琴作畫了。
正要再呷一口熱茶,涵星眼角的余光卻瞟見康云煙驀地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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