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臉上的笑容更深,忽然又停下了腳步,俯首看著涵星道:“涵星,既然你覺得李廷攸不錯,那干脆朕就給你們倆賜婚吧。”
皇帝都自稱“朕”,這當(dāng)然不是一個玩笑。
?。?!
四周霎時間陷入一片詭異的寧靜中,涵星、李廷攸和端木緋都震驚地瞪圓了眼,目瞪口呆,涵星松開了李廷攸的袖子,腦子里一片空白。
湖畔還是寒風(fēng)陣陣,吹得柳枝呼啦作響。
這一刻,端木緋幾乎感受不到寒意了,差點(diǎn)沒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她沒聽錯吧?!她對著封炎眨了眨眼。
封炎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點(diǎn)點(diǎn)頭。
看著這幾個孩子那驚詫的模樣,皇帝覺得有趣極了,手里的折扇停了下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好了,那就這么決定了!”
皇帝心里決定等一回滄海林,就下旨。
這一趟南巡,定下了兩個女兒的婚事,也算是卓有成效了?;实坌睦镎凑醋韵驳叵胫?
后方的幾個大臣也聽到了皇帝的這番話,被這出人意料的發(fā)展驚住了。
短暫的驚訝后,他們很快就回過神來,你一我一語地恭賀皇帝道:
“恭賀慕老爺覓得佳婿!”
“四姑娘與李公子真是天作之合!”
“是啊是啊……”
“……”
一時間,湖畔好不熱鬧,連周圍的其他游客都對著他們這邊探頭探腦。
涵星的小臉有些糾結(jié),下意識看看李廷攸。
仔細(xì)想想,她反正早晚要挑駙馬的,與其那幾個莫名其妙的舉子,還不如攸表哥呢!
哼,母妃還說什么給她挑駙馬,挑了幾年了都沒動靜,一點(diǎn)也靠不?。?
而且,父皇偶爾也會靠譜一回,比如緋表妹和炎表哥似乎還處得挺好的。
涵星又朝封炎和端木緋看了看,心忽然就定了:是了,賜婚后,就不用再想這挑駙馬的事了,一了百了!
她覺得有好多悄悄話想和端木緋說,拉起端木緋的手道:“父親,白塔到了,要不要比一比,看誰先爬到塔頂?!?
說著,她就拉著端木緋快步走向了前方的白塔。
皇帝怔了怔,心里還以為涵星是含羞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皇帝搖了搖折扇,也跟了上去。
白塔也不過才七層高而已,涵星雖然搶了先機(jī),但是最后還是被皇帝等人后來者居上。
端木緋的體力太差了,才爬了五層樓,就上氣不接下氣,封炎、涵星和李廷攸就在后邊等著端木緋,四人最后才爬上了白塔的第七層。
皇帝含笑看著這四個孩子,越看李廷攸越滿意,暗暗思忖著:他得讓貴妃提醒下涵星別那么嬌氣,免得把駙馬給嚇跑了……
白塔上可以遠(yuǎn)眺上清湖的景致,俯瞰下方,幾葉扁舟在湖面慢慢地行駛著,湖水碧藍(lán),在湖畔的白雪映襯下,顯得更為通透澄凈。
皇帝一行人在塔上待了一炷香功夫,就下了白塔。
本來打算原路返回,文永聚忽然指著西南方出聲道:“老爺,我們方才沿湖繞了大半圈,從這里走到玉林街更近一點(diǎn)?!彼€特意詢問孟知府,“孟大人,我說的沒錯吧?”
孟知府朝文永聚指的方向看了看,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拱了拱道:“見笑。老夫在姑蘇三年,論起認(rèn)路來,還不如公公?!?
文永聚笑呵呵道:“孟大人客氣了。認(rèn)路也是咱家的本分?!?
文永聚說的也沒錯,他現(xiàn)在掛在都知監(jiān),都知監(jiān)就是為皇帝前導(dǎo)警蹕的。
于是一行人就沿著湖岸朝著西南方行去,后方的幾個內(nèi)侍暗暗地交換著眼神,目露嘲諷之色。
一行人簇?fù)碇实塾滞白吡耸畞碚珊?,前方隱約傳來一陣抽泣聲,在寒風(fēng)中若有似無。
皇帝的眉梢動了動,循聲望了過去。
只見前方不遠(yuǎn)處,一個身披玫紅色斗篷的少女正站在幾棵柳樹下獨(dú)自啜泣,纖細(xì)的身影在寒風(fēng)中輕顫不已。
皇帝覺得這道背影看來有些眼熟,還是一個中年內(nèi)侍出聲道:“老爺,這不是三姑娘嗎?!”
皇帝怔了怔,對了這繡著蝶戲百花的玫紅斗篷確實(shí)是舒云今天穿的那件。
舒云不是說去茶館了嗎?!皇帝一邊想著,一邊三步并作兩步地朝舒云的方向走去。
后方的幾個大臣面面相覷,沒敢上前,不管三公主是怎么了,這都是皇家的私事。他們當(dāng)臣子的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落后了幾步的涵星湊到端木緋的耳邊與她咬耳朵:“也不知道又怎么了……”
“……”端木緋眨眨眼,她又怎么會知道。
涵星拉起端木緋的小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前沖,“緋表妹,我們?nèi)タ纯础?
說話間,岑隱正好在他們身旁走過,抬手不動聲色地在身上的大氅上撣了撣,給封炎使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封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連忙伸手拉住了端木緋的另一只手,“蓁蓁,等等。”
另一邊正拉著端木緋往前走的涵星也就順帶被拽住了,三個人好似螞蚱一樣串在了一起,自然而然引來好幾道打量的目光。
“……”
兩個小姑娘齊刷刷地轉(zhuǎn)頭看向了封炎,疑惑地眨了眨眼。
封炎朝舒云那邊瞥了一眼,淡淡道:“別污了眼睛?!?
封炎說得含糊不明,但是端木緋與涵星卻是眸子瞬間亮了起來,表姐妹倆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也就是說,有熱鬧看了?!
表姐妹倆目光灼灼地看封炎,那眼神似乎在說,一起過去看看吧!
封炎懶得理會涵星,卻無法無視端木緋,只是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這么一霎不霎地看著他,就讓他差點(diǎn)就妥協(xié)了。
封炎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更為用力地握著端木緋纖細(xì)的手腕。
端木緋愣了幾息,才遲鈍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熱力隔著料子傳來,眼睫微顫,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幾步外的岑隱也注定到了這一幕,唇角微翹,心道:阿炎還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舒云。”皇帝加快腳步走到了舒云的身后,蹙眉喚道,“這是怎么了?”
前方的少女身子又輕顫了一下,這才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那張俏麗的臉龐上梨花帶雨,臉上淚痕斑斑,看著楚楚可憐。
“父皇!”舒云一看到皇帝,眼睫微顫,那眼眶中的淚水如雨般自眼角滑落,她如乳燕歸巢般撲入皇帝的懷抱中,哭得愈發(fā)可憐。
自打舒云漸漸長大,皇帝已經(jīng)七八年沒看過她哭成這副樣子,也有些心疼,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背,問道:“舒云,到底怎么了?你快說,父皇給你做主!”
舒云反而哭得更厲害了,抽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皇帝的懷抱中抬起頭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然后抬手指向了湖面。
舒云支支吾吾地說道:“父……父皇,那個曹秦風(fēng)他……他竟然行事如此輕狂,他‘冒犯’了女兒的宮女……”
沿著湖畔停了三四艘小船,船艙外的簾子垂下,看不到了里面。
皇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向其中的一艘船,怒道:“你說什么?!”
舒云的淚水又悄然滑落,收回了目光,似乎是不忍直視,她又執(zhí)起帕子擦了擦淚,才又道:“這門婚事是父皇您欽賜的,女兒對這門婚事也很是看重,沒想到,沒想到……”
皇帝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抬手做了一個手勢,身后的一個中年內(nèi)侍立刻就靈活地跳到了方才舒云指的那艘船上,船身因此微微地晃蕩了一下,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中年內(nèi)侍大步上前,挑開了簾子,一股濃重的酒氣混著熏香撲鼻而來……
舒云撇開了眼,沒有去看,岸上的皇帝蹙眉朝船艙里望去,船艙里一男一女親昵地臥在一起,皆是頭發(fā)凌亂,衣裳不整,男子的上半身更是赤裸了大半。
內(nèi)侍的打簾聲驚動了里面的人,那個男子嘴里“咿唔”了兩聲,頭稍微往一側(cè)偏了偏,他的容貌也因此映入皇帝的眼簾,醉得臉頰通紅,意識迷離。
曹秦風(fēng),還真是曹秦風(fēng)!
皇帝氣得額角的青筋亂跳,風(fēng)一吹,船艙里的酒味隨風(fēng)飄了過來,鉆進(jìn)了皇帝的鼻尖。
酒后亂性?;实蹘缀蹩梢韵胂蟪鲞@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他欽點(diǎn)的駙馬竟然做出這種荒唐事,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皇帝的臉色更難看了,陰沉得要滴出墨來。
舒云悄悄看著皇帝的臉色,又擦了擦淚,哽咽說道:“方才女兒本來是要去茶館小坐的,正巧看到曹秦風(fēng)也在上清湖畔游船賞梅,就讓宮女來叫他,想與他見上一見……結(jié)果女兒等了半天宮女都沒回來,女兒就自己過來了……沒想到竟然看到那種……”
說著,舒云再次哽咽了,眼睛又紅又腫,猶如白兔般嬌弱可憐。
寒風(fēng)從敞開的簾子里灌進(jìn)了船艙里,還有岸上舒云的啜泣聲也傳了進(jìn)去。
被曹秦風(fēng)摟在懷里的女子動了動,然后,嘴里發(fā)出一聲尖銳而驚恐的低呼聲,她手腳并用地推開了壓在她身上的曹秦風(fēng),連連后退,一直把身子縮到了船艙的角落里。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瑟瑟發(fā)抖地將身子蜷成一團(tuán),臉色白得就像一張紙。
身體傳來的那種撕裂感告訴她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無數(shù)片段在眼前閃現(xiàn)。她無法思考,更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
舒云飛快地看了船艙里的宮女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用著擦淚的動作掩飾她的異狀。
哎。
她心里微微地嘆了口氣,多少有些愧疚。
小蓮在她身旁服侍也有四年了,她也不想用這種手段,可是,如果不是她的貼身宮女,怕是不能起到此刻這般的效果……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