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圓臉小內(nèi)侍說完了正事后,兩人之間就沉默了下來。
圓臉小內(nèi)侍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靈機一動,試探地說道:“督主,聽說端木四姑娘過幾天要與人比賽蹴鞠。”
岑隱“哦”了一聲,腳下的步履微緩,轉(zhuǎn)頭看向了那個小內(nèi)侍,挑了挑右眉。
見岑隱果然是感興趣了,那圓臉小內(nèi)侍心里覺得自己還真是夠機靈,繼續(xù)順著這個話題說道:“好像是四公主殿下邀請端木四姑娘一起組隊與人比賽?!?
岑隱嘴角微翹,想起端木緋那副手腳不協(xié)調(diào)的樣子,狹長魅惑的眼眸里笑意點點。
督主對四姑娘果然是不一般。那小內(nèi)侍心里暗道。
岑隱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往前走著,隨口問道:“還有誰?”
圓臉小內(nèi)侍立刻就答道:“應該還有封公子,李家三公子,大公主殿下……對了,還有四姑娘的姐姐。”
岑隱又撥了下身上的披風,眸光微閃,看著披風邊緣以同色絲線繡的云紋,長翹的眼睫輕輕地扇動了兩下,又問道:“哪一日?”
那圓臉小內(nèi)侍怔了怔后,才意識到岑隱是在問蹴鞠比賽是哪一日,連忙說道:“回督主,日子還沒定……等日子定了,屬下立刻就來稟報督主。”
他一邊說,一邊心想著:督主這么問,莫非是也要去看那場蹴鞠比賽,督主真是疼愛四姑娘??!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宮門口。
此時正值午后,陽光正是最刺眼最灼熱的時候,宣告著炎熱的夏季即將來臨。
守在宮門口的禁軍早就汗流浹背,身姿筆挺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彷如一尊尊石雕般。
幾個內(nèi)侍見岑隱出來了,急忙被他牽來了馬,卻被幾個候在宮門口的人搶在了前面。
“參見岑督主?!?
三四人蜂擁著沖到了岑隱跟前,恭敬地對著岑隱作揖。他們的鬢角早就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將鬢角的頭發(fā)浸濕,形容間難掩狼狽之色。
岑隱目光淡淡地掃視了他們一眼,其中的一個年輕公子連忙道:“岑督主,家父唐如?!?
來者正是唐家人,唐太夫人、唐大夫人和唐大公子都來了,三人的臉上都是誠惶誠恐。
上次他們親自送了帖子去岑府,可是哪怕打著端木家的名義,也壓根兒沒見到岑隱,就被門房趕走了。
岑隱平日里公務繁忙,大多數(shù)時間不是在宮里,就是在東廠,想要見他一面可不容易。
他們不敢去東廠,就只好來宮門口守著,這不,守了兩個多時辰,總是等到了人。
然而,岑隱根本就不打算理睬他們,優(yōu)雅地翻身上了一匹白馬,對他而,唐家人不過是螻蟻,何須理會。
他一夾馬腹,胯下的馬兒就輕快地踱了起來,朝前而去。
“岑督主留步……”唐太夫人急了,在唐大夫人的攙扶下,又朝岑隱走近了一步,想追上去。不過是短短幾日,這對婆媳倆看著就瘦了一大圈,憔悴不堪。
“放肆!”隨行的那個圓臉小內(nèi)侍不客氣地伸臂攔下了唐家三人,陰陽怪氣地冷嘲道,“你以為你是誰,敢讓督主留步,我們督主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見的!”
唐家三人的神色都有些尷尬,難掩羞窘之色,尤其是唐大公子年紀還輕,血氣方剛,被內(nèi)侍這番輕蔑的辭羞得滿臉通紅,嘴巴張張合合,說不出話來。
唐大夫人為了丈夫的安危,是顧不上面子什么的了,急切地拔高嗓門道:“岑督主,我是端木四姑娘的舅母,還請督主聽我們一。”
岑隱拉了拉馬繩,停下了馬,轉(zhuǎn)過頭,漫不經(jīng)心地俯視著幾步外的唐家三人。
唐大夫人與身旁的唐太夫人交換了一個欣喜的眼神,這個法子果然是對了。岑督主對端木四姑娘的情分果然不一般。
唐大夫人連忙又道:“岑督主,外子不久前被帶去了東廠,至今沒有消息,還請督主看在端木四姑娘的份上,釋放外子……外子實在是被奸人所害?!?
烈日灼燒下,唐家三人額頭的汗液更密集了,滿懷期望又忐忑不安地看著馬背上的岑隱。
岑隱漫不經(jīng)心地撣了撣衣袍,問那圓臉小內(nèi)侍:“唐如?,F(xiàn)在在哪里?”
圓臉小內(nèi)侍連忙答道:“在詔獄?!?
岑隱紅艷似血的薄唇翹了翹,云淡風輕地說道:“這一家人分開了也不好……”
唐太夫人、唐大夫人聞以為岑隱是同意釋放唐如海,喜不自勝,唐大公子急忙作揖道:“多謝岑督主?!笔虑轫樌贸龊跛囊饬稀?
話音未落,就聽馬上的岑隱語氣淡淡地丟下一句:“那就把他們?nèi)齻€也關(guān)進去吧。”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督主英明,讓他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眻A臉小內(nèi)侍笑著抱拳應了,當目光看向唐家三人時,眼神就變得銳利如刀鋒。
什么?!對于唐太夫人、唐大夫人和唐大公子而,卻如同晴天霹靂般,三人都傻眼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督主,我們可是端……”
唐太夫人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聲音尖銳,還想說什么,但是一旁待命的另外幾個內(nèi)侍哪會再給她機會去騷擾督主。
“吵什么吵!”其中一人沒好氣地說道,另外幾人熟練地分工行動,分別鉗住了唐家三人的胳膊,動作嫻熟而麻利,神情冷漠。
“督主饒命,督主饒命!”
唐大夫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只能求饒,哭天又喊地,沒一會兒,眼淚就糊了一臉,眼眶一片通紅。
然而,岑隱再也沒看他們一眼,再次一夾馬腹,繼續(xù)策馬往前行去,那個圓臉小內(nèi)侍連忙也翻身上馬,緊跟在他身旁,二人漸行漸遠。
“唔唔……”
很快,唐家三人的嘴巴都被內(nèi)侍用汗巾堵上了,三人的口中“咿咿唔唔”地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臉上都露出絕望之色,之中又透著一抹不敢置信。
怎么會這樣?!
他們不要去東廠啊,他們可是端木四姑娘的舅家?。?
然而,他們再掙扎,也不過是徒勞無功。這些個內(nèi)侍最擅長對付這些不服管教的人,利索粗魯?shù)匕讶送狭讼氯ァ?
另一邊的岑隱忽然又停下了馬,絕美的臉龐上似有沉吟之色,引得那圓臉小內(nèi)侍也有些緊張,不知道是哪里不對。
“本座記得這次江南送來的貢品里有一個皮鞠頗為趣致,你派人送去端木家?!贬[隨口吩咐道。
“是,督主?!眻A臉小內(nèi)侍立刻就領(lǐng)了命。
于是乎,半個時辰后,太陽才剛剛西斜,一個簇新的皮鞠就被送到了端木府的湛清院。
比起被小狐貍霸占的那個黑色皮鞠,這個新送來的皮鞠絢麗精致得很,以不同顏色的皮子拼接而成,每一塊皮子上都畫了一只可愛的動物,有貓,狗,鸚鵡,狐貍,馬匹……
姑娘家都喜歡好看精致的東西,端木緋愛不釋手,直到傍晚去端木憲那里還不肯放下,端木紜寵溺地看著妹妹,心里覺得岑隱真是太細心了。
端木憲并沒有在意端木緋手里的皮鞠,他正為唐家的事心煩,這也是端木憲把端木紜也一起叫來的原因。
“紜姐兒,四丫頭,你們還不知道吧,唐家人被抓進詔獄了!”端木憲沉聲道。
端木憲大致把唐家人怎么找上岑隱又被岑隱下令帶走的事說了,端木紜和端木緋乍聽這個消息自是驚訝卻毫不同情唐太夫人她們。
這唐家人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就這么橫沖直撞地跑去宮門口找岑隱,難道真以為憑借他們唐家三兩語,東廠就會放人?!
端木憲覺得額頭一陣陣的抽痛,揉了揉眉心。
唐家好歹也是他們端木家的姻親,這要是唐家出了什么事,說不定自家也會被連累……端木憲最怕的就是岑隱因為唐家干的荒唐事遷怒到四丫頭。
想著,端木憲看著端木緋的眼神就染上了一絲擔憂。
端木緋對這位祖父再了解不過了,一看對方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擔心什么,故意把那個被她放在籃子里的七彩皮鞠捧了過來,笑瞇瞇地顯擺道:“祖父,這是今天下午岑公子派人送來的,您看好不好看?”
“呱呱!”
率先出聲的不是端木憲,而是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窗檻上的小八哥。
小八哥一向喜歡顏色鮮艷的玩意,自打這個皮鞠送到湛清院后,它就一直虎視眈眈,因此端木緋才把皮鞠帶來了端木憲這里。
端木紜抬手在它嫩黃的鳥喙上點了點,然后搖搖食指說:“小八,不行?!?
這皮鞠委實不適合鳥類玩,以小八哥的性子什么都喜歡用鳥喙啄一啄,叼一叼,皮鞠到了它的鳥爪中,那就等著被它啄壞吧。
小八哥看得懂端木紜的這個手勢是否定的意思,難以置信地“呱呱”叫了兩聲,很是受傷。它不平地看向了端木緋,委屈巴巴。
端木緋也只能對著它搖了搖食指,小八哥蔫了,傷心欲絕地拍著翅膀飛了出去,停在外面的梧桐樹上背過了身,一副“我要靜靜”的模樣,看得姐妹倆又好奇又好笑。
端木憲看著姐妹倆那輕快的小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既然岑隱下午還給四丫頭送了禮物,那顯然是沒生氣……沒生氣就好。
端木憲在心里對自己說,算了,管唐家是死是活,自己早勸過了,他們非要找死,也怪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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