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勝了,他們保住了道益城!
不消一刻鐘功夫,整條街道上就只剩下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南懷士兵,以及他們那些同袍血肉模糊的尸體,慘不忍睹。
火銃營的士兵們一個個士氣高昂,神采煥發(fā),過去的這段日子,他們一直在練習(xí)火銃,他們最清楚這火銃的厲害,可直到此刻,看著這些頹敗的南懷士兵,看著這一地的敵尸,他們才意識到火銃要遠(yuǎn)比他們以為的還要更厲害。
火銃可以讓一個平凡的士兵變成一個擁有以一敵十之能的精兵,很顯然,火銃必然會成為以后戰(zhàn)場上的決定性因素。
現(xiàn)在,他們只有一千桿火銃,將來若是能有兩千,三千……甚至一萬桿火銃呢?!
那大盛的軍隊勢必能強(qiáng)悍到所向披靡的地步,從此再無對手,從此四方蠻夷再不敢來犯!
封炎還是站在高高的城垛上,靜靜地俯視著下方跪在地上的敵軍,跟著轉(zhuǎn)頭吩咐身旁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將道:“陸傾之,剩下的交給你了?!?
封炎也沒等陸傾之回答,就轉(zhuǎn)過身,毫不留戀地離去,蹬蹬地沿著石階下去了。
陸傾之神情復(fù)雜地望著封炎的背影,眼神漸漸地沉淀了下來,瞳孔明亮而堅定。
這段時日,封炎和他們火銃營的一千將士一直同住同吃同操練,他絕非自己一度以為的那種紈绔公子哥,而今天封炎也用這場壓倒性的大勝來證明了他的實力。
戰(zhàn)場上,一切以最終的結(jié)果來說話!
封炎從城墻上下來后,就騎上奔霄,徑直返回了軍營。
早有士兵等在了軍營口,殷勤地把封炎引去了大廳。
大廳里,一片沉寂無語,坐在一旁的路維青就看著閻兆林心神不寧地來回走動著,心中不解。
剛才不時有人回來跟他們稟明了城中的戰(zhàn)況,說是敵軍傷亡慘重,我軍以巷戰(zhàn)將敵軍分散,各個擊破,這不是喜訊嗎?!
閻兆林也知道戰(zhàn)況對我軍有利,但他還是著急擔(dān)憂,唯恐封炎有一點閃失,暗道:主子只有公子這一條血脈了,絕不容有失??!
“公子!”
此刻,他見封炎毫發(fā)無傷地歸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心徹底放下了。公子沒事就好!
封炎的臉上還是戴著那半邊面具,對著閻兆林微微頷首,跟著目光就越過閻兆林看向了后方兩丈外的路維青,淡淡道:“奮武將軍,你可以派人去接手俘虜了。”
路維青傻眼了。
封炎的下之意,豈不是說這一仗,他們已經(jīng)贏了?!
這怎么可能呢?!
即便是這一仗他們占了上風(fēng),可是這才短短半天不到的時間,他們就勝了?!還把敵軍的俘虜都拿下了?!
路維青的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剛才這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還有——
這個少年到底是誰?
封炎沒在意路維青的目光,隨意地往一旁的太師椅上一歪,吩咐道:“上茶?!?
他的心思早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唔,還差拿下昌旭城,他就能回去見蓁蓁了……還得問問閻總兵,南境有什么特產(chǎn)可以帶回京呢?
封炎慢悠悠地喝著茶,廳堂里又靜了下來,相比外面的喧鬧嘈雜,這里顯得尤為寧靜,直到陸傾之和另一個小將匆匆而來再次打破這里的沉寂。
“公子,閻總兵,俘兵已全數(shù)拿下,正在清點人數(shù)?!?
“末將已經(jīng)派人在城中搜查有沒有落網(wǎng)之魚?!?
“敵方的尸體也還在清點……”
兩個小將你一我一語地稟著外面戰(zhàn)場的情況。
封炎笑了,朗聲下令道:“好!今晚慶功,傳令下去,每人一塊肉,一碗酒!”
這一年多來,道益城不是在備戰(zhàn)就是在對戰(zhàn),戰(zhàn)時自是不可以隨便喝酒的,而今天這碗酒不同,這是慶功酒。
兩個小將聞覺得仿佛酒蟲都被勾出了出來,臉上眸中泛著異彩。
他們領(lǐng)命后,就匆匆地退下了。
整個道益城都隨著這道命令的傳開而沸騰起來,城中上下從百姓到將士們皆是喜氣洋洋,至今還有一種彷如置身夢境的感覺。
他們真的守住了道益城,他們真的大敗了南懷人!
一直到夜幕落下,城內(nèi)還亮著大半的燈火,與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輝映。
一只灰色的鴿子借著昏暗的夜色展翅在半空中飛過,一路朝北,展翅飛過城墻。
“嗖!”
凌厲的破空聲打破暗夜的寂靜,一道利箭如流星般劃過空氣,迅如疾風(fēng),勢如閃電,準(zhǔn)確地一箭貫穿了那只灰鴿。
鴿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從半空中直墜而下……
跟著,城門附近又靜了下來,似乎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一炷香后,路維青被人匆匆地喚到了軍營。
大廳中,封炎和閻兆林都在,除了他們倆,一旁的方幾上,還有一只被一箭貫穿的灰鴿以及一張絹紙。
路維青本來就心里忐忑,在看到那只灰鴿的一瞬間,臉色登時變了,心急墜直下,暗道不妙。
這只信鴿是他今晚親手放出去的,原本綁在信鴿腿上的那封密信也是他親筆所書,為了上奏皇帝,說明道益城的情況。
尤其是……
路維青目光幽深地看著那個臉上戴著面具的少年,對方看著年紀(jì)不大,可是閻兆林身為堂堂的晉州總兵,卻對他格外恭敬。
再加之白天的那一戰(zhàn),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打的,就連他的心腹們也都被排除在了戰(zhàn)圈外,遠(yuǎn)遠(yuǎn)只聽到“砰砰”的巨響,不消半天一場殊死大戰(zhàn)就莫名其妙地結(jié)束了。
這種種情況太不對了,路維青再三思慮后,決定向皇帝稟明。
想著,路維青的目光又看向了方幾上的那只早已冰冷的信鴿,很顯然,閻兆林和封炎早就防著他了。
今晚,根本就是一出守株待兔。
偏偏自己大意了!
路維青心涼如冰,身體僵硬得幾乎動彈不得,心里縈繞著一個疑問——
閻兆林和這個少年到底所圖為何?!
答案早就在路維青心中,呼之欲出。
封炎神情平靜地與路維青四目對視,他當(dāng)然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也不拐彎抹角,直道:“路將軍,在道益城獨力難支時,可曾有增援?”
“道益城缺糧少食,可有誰管過你們死活?”
“皇上命你守城,可想過你們無糧無人,能守到幾時?”
“你可知一旦破城,就是滿城盡屠,無人可以存活?”
封炎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利箭直擊在路維青的心口,令他啞口無。
路維青的嘴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臉色難看極了。
道益城的危機(jī)也不是這一兩個月的事了,他也早就不止一次地向京城請求求援……然而,等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廳堂里靜了下來,空氣沉重得就像是一塊鐵似的。
路維青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著,封炎也不催促,自顧自地喝著茶。
坐在一旁的閻兆林一直沒有說話,似乎把一切都全權(quán)交給了封炎來處置。
忽然,路維青朝封炎走近了一步,輕微的步履聲在這寂靜的屋子中尤為響亮。
“你……你們想謀反?”路維青的聲音十分艱澀,這幾個字像是從牙齒間擠出來的一般。
封炎看著路維青微微一笑,但笑不語。
閻兆林還是沒說話,氣定神閑地喝著茶。
路維青好像是被當(dāng)頭倒了一桶冷水似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路維青的呼吸愈發(fā)艱難了,仿佛有什么掐住了他的喉嚨口似的,又道:“你們瘋了嗎?!”
封炎不答反問:“路將軍,你可還記得昌旭城?”
路維青的神色更復(fù)雜了,眼神幽深。
他怎么可能忘記昌旭城,不僅僅是因為昌旭城是黔州失城,也因為昌旭城的守將梁思丞是他的好友。
當(dāng)初,當(dāng)他得知梁思丞開城投敵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不過,昌旭城的情況路維青是知道的。
前年十一月,昌旭城被南懷大軍團(tuán)團(tuán)包圍了,猶如大海中的孤舟,斷絕了糧草與水源,梁思丞帶領(lǐng)城中百姓英勇抗敵,堪堪守住了城,百姓餓得就差要折骨為炊、易子而食。
然而,半個月后,陰險的南懷人把安節(jié)城中的三萬百姓如牲畜般趕到昌旭城門口,以他們的性命相脅。
在南懷人屠殺了近百名安節(jié)城百姓,并承諾只要投降就不屠城后,梁思丞終于屈服了。
路維青知道梁思丞投敵是為了昌旭城的百姓,彼時,他也曾在輾轉(zhuǎn)反側(cè)時想過,要是道益城到了這個地步,他會怎么樣……
但是,他也只是想想,為了遠(yuǎn)在京城的父母妻兒,他決不會和梁思丞一般。
他也不能讓自己置身于那種境地!
路維青的心中彷如起了一片驚濤駭浪般,起伏不已,而他的臉色愈發(fā)陰沉,渾身繃緊如那拉緊的弓弦一般,身子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著。
“咯噔?!?
封炎隨手放下了茶盅,茶盅與方幾的碰撞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封炎淡淡地下令道:“來人,送奮武將軍去好好冷靜一下?!?
守在廳外的兩個士兵走了進(jìn)來,其中一人對著路維青伸手做請狀。
路維青欲又止地又看了看封炎和閻兆林,終究是什么也沒說,跟著那兩個士兵轉(zhuǎn)身離去了。
月光下,他的背影略顯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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