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心念一動,好奇地問道:“章大夫人,我上次來拜訪夫人時,聞到一種很特別的香,此香可是令尊所贈之香?”
戚氏想了想后,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那是九和香,是在淮北的瑞麟堂買的。端木四姑娘,你要是喜歡,我讓人拿一些給你?!?
端木緋笑瞇瞇地欣然應(yīng)下。
端木緋以前倒不曾用過瑞麟堂的熏香,讓她覺得有趣的是這個九和香有些違背了調(diào)香的配伍。在那個九和香里,她聞到了九種氣味,蘇合、沉香、白芷、冰片、龍涎、丁香、三茴、甘麟……
凡調(diào)香之人必先習(xí)最基礎(chǔ)的《調(diào)香譜》,在《調(diào)香譜》里記載了一些配伍禁忌,其中一條就是某些香是不可以混用的,比如三茴與甘麟。
而且,這九和香中的還有一味香,連她也聞不出是何香料。
難道說,九和香并非是中原的香?!
想著,端木緋的興致更濃了,眸子晶亮。
戚氏只是這么看著小姑娘家家那眉開眼笑的樣子,就覺得心情變得極為愉悅,吩咐一旁的大丫鬟道:“雨薇,你去替端木四姑娘取幾盤九和香取來。”
“是,夫人?!庇贽鼻ヮI(lǐng)命,步履匆匆地朝鴻濤軒的方向走去。
看著雨薇走了,原本在池塘邊飲水的飛翩被吸引了注意力,甩著長長的馬尾,歡快地朝雨薇追了過去。
端木緋有些無奈,趕忙喚住了它,“飛翩!”
她略顯嚴(yán)厲的聲音讓飛翩止住了步子,轉(zhuǎn)頭又踱著步子來到了她身旁,幽黑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她,嘴里“咴咴”地叫了兩聲。
端木緋是自小看著飛翩長大的,根本對它發(fā)不了火,小臉沒繃幾息就“噗嗤”地笑了,賞了飛翩一顆松仁糖。
飛翩總算滿足了,親昵地蹭著端木緋的胳膊,尾巴歡樂地甩動著,一人一馬的親昵不而喻。
戚氏看著端木緋與飛翩,眼神近乎發(fā)癡了,心里再次浮現(xiàn)那個念頭:要是這小姑娘是自己的女兒,那該多好!
她想要一個孩子想了十幾年了,明知沒有指望,也不愿絕了這個念頭。
要是她有女兒的話……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酸澀,眼睫顫了顫,很快就恢復(fù)如常,笑道:“端木四姑娘,你的馬駒真是可愛!”
一說到自家飛翩,端木緋就目光灼灼,先把飛翩的爹奔霄好好贊了一番,接著又滔滔不絕地夸起了自家飛翩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說它模樣俊,說它活潑,說它聰明……
戚氏在一旁不時地附和幾聲,又不時熱情地招呼端木緋喝茶吃點心,那柔和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在看馬,還是在看人。
等雨薇趕回這里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前方傳來的說笑聲令得雨薇下意識地駐足,她看著自家夫人那笑容滿面的樣子,心里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是夫人的貼身丫鬟,自然也隱約知道夫人的心病,可惜有些事成事在天?。?
雨薇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地捧著手里的木盒繼續(xù)上前,“夫人,奴婢把九和香取來了?!?
一打開盒子,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就撲鼻而來,端木緋小巧的鼻尖動了動,抿嘴笑了。
沒錯,就是這種香,這就是她上次在鴻濤軒里聞到的那個香味。
她精致的小臉歪了歪,面露一抹沉吟之色,目光灼灼。
唔,這最后一味香到底是什么呢!她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
端木緋完全忘了要去看馬球的事,她捧著木盒樂滋滋地跟戚氏告辭,就徑直回了清涼殿。
端木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了小書房里,點了剛得的九和香……
香頭點燃,一縷縷青煙自被燒紅的香頭裊裊升起,彌漫在空氣中。
端木緋全神貫注地集中在縈繞在空氣中的香味上,提筆把她辨識出來的香料都寫在了紙上,蘇合、沉香、三茴、甘麟……
果然,她只能識別出其中的八味。
最后的那一味,她怎么都辨不出來。
這世上有數(shù)以萬計的香料,她的所聞所知畢竟有限,唔,她還能用什么辦法來查證更多的香料呢?
端木緋想了想后,就眸子一亮,喚了一聲:“碧蟬。”
原本因為無事可做而有幾分昏昏欲睡的碧蟬登時就精神一振,就聽端木緋吩咐道:“你隨這里的宮女去御用監(jiān)問問,可否給我一些宮中的用香,不用多,每種只要一點點就行了?!?
端木緋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這里是行宮,皇帝出行,御用監(jiān)肯定把宮里大部分的熏香、香料都帶上了。宮里的香料種類多,其中肯定有她沒見過的香。
“是,姑娘?!北滔s其實不太明白自家姑娘到底是在干什么,不過也習(xí)慣了,姑娘經(jīng)常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碧蟬退出了小書房,找了一個清涼殿里的小宮女就請對方帶自己去御用監(jiān)。
小宮女遲疑了一下后,還是答應(yīng)了:“碧蟬姐姐,那我?guī)氵^去吧?!?
御用監(jiān)在行宮的西北角,距離清涼殿還是有些路程的,至少要走近兩盞茶的功夫。
一路上,小宮女猶豫地偷看了碧蟬好幾回,欲又止,直到御用監(jiān)出現(xiàn)在一條青石甬道的盡頭,她終于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小宮女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有人,就小聲地提醒道:“碧蟬姑娘,我在這行宮當(dāng)差也有三年了,每次皇上來此避暑時,我們這些宮女也難免會跟御用監(jiān)的人打交道……這御用監(jiān)不好相處,而且,這宮里的東西都是有定額的,進進出出,都記錄在冊。”
小宮女說得十分委婉,下之意是說御用監(jiān)多半是不肯給的。
碧蟬應(yīng)了一聲,這都到了御用監(jiān)的大門口了,無論成不成,總得試一試才知道。
小宮女也沒再多說什么,帶著碧蟬走向了御用監(jiān),這還沒進院子,就被一個小內(nèi)侍攔下了。
“你們是何人?來這里做什么?!”對方目光輕蔑地上下打量著碧蟬二人,語氣不太客氣。
小宮女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對著小內(nèi)侍客氣地說道:“這位小公公,四公主殿下的表妹端木四姑娘想要一些香料,不知……”
“去去去!你以為御用監(jiān)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地方嗎?”
小內(nèi)侍不耐煩地打斷了小宮女,這宮里這么多皇子公主,這些公主生母那邊的表姨表姐表妹什么的,沒一百也有幾十了,這要是那些沾親帶故的人就想從御用監(jiān)里領(lǐng)東西,也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去去去!趕緊走!”
小內(nèi)侍傲慢地揮了揮手,態(tài)度很不客氣。他完全沒注意到后方的屋子里走出了兩個中年太監(jiān),這二人一個高瘦,一個矮胖,皆是身著蟒袍,看來氣派與普通的內(nèi)侍不同。
二人也都聽到了院子口飄來的聲音中似乎提及了“端木家四姑娘”,皆是面色一變,卻是神情各異,前者神色緊張,后者卻是皺了皺眉,面色陰沉,正是文永聚。
高瘦的中年太監(jiān)反應(yīng)極快,拎著袍裾朝院子口跑去,嘴里喊著:“兩位姑娘請留步!”
文永聚一動不動地站在檐下,冷眼看著那高瘦的中年太監(jiān)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院子口,對著外頭的碧蟬二人拱了拱手道:“真是失禮了。這小子是新調(diào)來的,不懂事?!?
說著,那中年太監(jiān)狠狠地瞪了守門的小內(nèi)侍一眼,真恨不得抽他一個耳刮子,連岑督主的義妹都不知道,這么沒眼色的人還想不想在內(nèi)廷混了!
當(dāng)對上碧蟬二人時,中年太監(jiān)又換了一張笑臉,客氣殷勤地說道:“也不知道端木四姑娘是想要什么,咱家立刻去拿?!?
“……”小內(nèi)侍傻眼了,他進御用監(jiān)還是上個月底的事,因為皇帝出來避暑,御用監(jiān)需要有一部分人隨駕來行宮,就又添了些人手。
這位劉公公可是御用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一貫說一不二。
小內(nèi)侍自進了御用監(jiān)還不曾看過劉公公對人如此客氣過,饒是上次頗有幾分圣寵的周貴人親自過來想多要些冰,還不是被劉公公冷嘲熱諷了一番,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那小宮女見狀也是一頭霧水,呆若木雞地看著劉公公好一會兒沒反應(yīng)過來。
她是行宮中的宮女,對于京中的消息所知不多,完全不懂一貫趾高氣昂、目下無人的劉公公怎么會突然這么好說話,卻也不敢多問什么。
反倒是碧蟬對這位劉公公一無所知,也就神色平靜得很,把她家姑娘想要些熏香、香料的事簡單地說了。
院子里的文永聚聽著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有其兄必有其妹。
岑隱這個義妹這是恃寵而驕了吧,把御用監(jiān)當(dāng)他們端木家的庫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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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弄錯了內(nèi)官監(jiān)和御用監(jiān)的職責(zé)范圍,上兩章改了一下,文公公是御用監(jiā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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