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
有人對著來人驚訝地脫口而出,那些西城兵馬司的人皆是不敢直視岑隱,急忙俯首抱拳行禮,心中忐忑。
岑隱利落地從馬上翻身而下,朝他們走了過來,先對著封炎拱了拱手,笑道:“封公子,本座是奉皇命來瞧瞧……”
“岑督主?!狈庋滓补傲斯笆只囟Y,心知肚明:皇帝一方面是想讓他來這里背鍋,另一方面,又怕他和北燕串通一氣,所以特意讓岑隱來盯著他呢!
“剛剛耶律二王子已經(jīng)答應(yīng)與我們大盛‘好好談?wù)劇?。”封炎說得意味深長,隨意地理了理自己微微凌亂的衣袍,“接下來就麻煩岑督主好好向幾位使臣解釋一下皇上的一片苦心?!?
聞,岑隱那絕美的臉龐上笑容更深了,仿佛沒看到耶律輅臉上的傷痕般,笑著道:“那敢情好!耶律二王子,請!”
岑隱右臂一抬,伸手做請狀。
而耶律輅抬眼與幾步外的岑隱四目對視,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卻是好一會兒沒動彈。
隨著兩人的沉默,四周的氣氛漸漸地沉重起來,時間仿佛停駐……
耶律輅鼻翼翕張,額頭青筋凸起,似乎在竭力地抑制著內(nèi)心的暴躁,眼底的陰霾無聲無息地蔓延著……
這封炎和岑隱分明就是大盛皇帝手上的兩粒棋子,一個扮黑臉,現(xiàn)在另一個就跑來扮白臉。
大盛皇帝這軟硬兼施地一起上,不就是想要把自己圈禁在這里嗎?!
不就是怕自己把他的那點丑事宣揚出去嗎?!
哼!
耶律輅的眸子更冷,忽然就移開了視線,轉(zhuǎn)身大步走進了四夷館。
述延符、耶律琛也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去,接著是封炎和岑隱,唯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和幾個東廠番子守在大門外。
四夷館的大門口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那些遠遠地在看熱鬧的路人見散場了,也都慢慢地散去了……
半個時辰后,岑隱和封炎就一前一后地離開了四夷館。
四夷館中看似又恢復(fù)了平靜,然而,這平靜的表象下,卻是暗潮洶涌。
岑隱帶著手下的幾個東廠番子徑直地回了皇宮去向皇帝復(fù)命,而封炎則是以最快的速度策馬直奔宣國公府。
等他抵達國公府時,燦爛的驕陽高懸正中,這才剛到未初。
國公府四周一片寧靜祥和,幾株郁郁蔥蔥的大樹從墻后探出大半的樹冠,茂密的枝葉舒展開來,遮蔽了當空的燦日,只在巷子里灑下些許光影斑點,寧靜中透著一種淡淡的明媚。
國公府的婆子殷勤地引著封炎往花園的方向走,笑容滿面地與封炎搭話:
“封公子,可惜您晚到了一步,午膳的席宴已經(jīng)撤了……”
“這個時候,大部分的賓客正在花園里玩耍呢!”
“午膳后,也走了幾個客人,不過君世子還在……”
婆子特意強調(diào)了君然還在國公府里,然而,封炎可不在意君然還在不在,反正他的蓁蓁還在就好。
封炎嘴角一翹,眉飛色舞,慶幸自己的事情辦得夠利索,步履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花園里,此刻熱鬧得緊。
才走到園子口,就能聽到前方傳來陣陣說笑聲、鼓掌聲、撞擊聲,伴著花香而來。
花廳西南方的一片空地上,一片衣香鬢影,人頭攢動。
地面上擺了十來個雙耳鐵壺,鐵壺中此起彼伏地發(fā)出“咚咚”的落矢聲,很顯然,他們這一群人正在玩投壺。
四周的涼亭里,湖邊的長椅上,花廳的窗戶后,可見不少公子姑娘都朝空地的方向望去,饒有興致地旁觀著。
端木緋就坐在一旁的涼亭里,不時地出聲為涵星鼓掌,她的身旁還坐著楚青誼、尹大姑娘等幾位姑娘。
封炎一眼就看到了端木緋,正想朝她走去,就聽某人驚喜地喚道:
“阿炎!”
李廷攸第一個看到了封炎,笑著對他招了招手。
他這一聲喚讓四周不少人都朝封炎的方向望了過去,坐在湖畔的楚青語眸子一亮,一下子站起身來。
而涵星被李廷攸這突如其來的一喊,驚得手一抖,拋出去的竹矢歪了半寸,正好擦壺口落在了外面,“啪嗒”一聲,竹矢掉在了地上。
涵星臉色一僵,轉(zhuǎn)頭瞪了李廷攸一眼。
然而,李廷攸和君然已經(jīng)大步朝封炎走了過去,根本沒注意涵星的目光。
封炎狀似不經(jīng)意地朝地上的那排鐵壺看了一眼,明知故問道:“你們在玩投壺?”
君然悠閑地搖著折扇,一眼就看出阿炎這悶騷的家伙想說什么,笑吟吟地說道:“是啊,這一局都玩到第十輪了,人都淘汰了大半了……”
君然飛快地對著封炎眨了下右眼,無聲地表示,阿炎,以你家團子那笨拙的手腳,當然是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每一輪投五矢,大概也就端木緋這個異類一矢也沒投中了。
想起以前端木緋玩毽子以及木射時的情景,君然忍不住就有些唏噓,這還真是人無完人?。F子的“聰明”勁大概都往腦子里長了。
封炎淡淡地斜了君然一眼,仿佛在說,他會玩不就夠了!
封炎瞇了瞇眼,眸子里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很顯然是打算“大殺四方”地給他家蓁蓁報仇了。
君然無語地搖了搖頭,感覺自己又受了會心一擊。
這不就是要娶媳婦嗎?誰以后不娶媳婦??!
阿炎這家伙還沒娶到媳婦,也不知道每天在得意什么?君然在心里默默地腹誹著。
這時,后方的一個藍衣公子對著君然喊了起來:“君世子,輪到你了?!?
“來了來了?!本浑S口應(yīng)了一聲,三個少年就走了過去。
又淘汰了一輪后,場上只剩下了七八個少年零落地站在一邊。
君然漫不經(jīng)心地朝那些少年掃了一遍,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zhuǎn),他沒有去拿竹矢,反而笑吟吟地提議道:“就我們幾個玩未免太無趣了點。不如這樣,大家重新抽簽分組,兩人一組玩怎么樣?”
君然一邊說,一邊還對著封炎拋了個媚眼,意思是,不用客氣了,你把我的小馬駒照顧好了就好。
那些公子們也是心念一動,面面相覷,也是啊,就他們幾個大老爺們玩多沒趣??!
大皇子聞,也是眸子一亮,清了清嗓子。
他正想找機會,不動聲色地再和端木緋說說端木紜呢,偏偏端木緋第一輪就被淘汰了,讓他都沒能與她再說上話……
“阿然,你這個主意好!”大皇子率先撫掌附和道,“大家一起玩,也好熱鬧熱鬧。”
君然的這個提議立刻引來眾人的一片附和聲,包括封炎也給了君然一個贊賞的眼神,連剛剛被淘汰的涵星也是精神一振,喜笑顏開。
很快,四周的那些公子姑娘都聽說了,也都紛紛圍了過來。
花園里一下子騷動了起來,眾人皆是興致勃勃,神采飛揚。
很快,宣國公府的幾個丫鬟就備好了抽簽用的紙條,捧著兩個匣子讓在場的公子姑娘們抽簽。
眾人手腳利索地一一抽了簽,嘴里都報著各自的號。
端木緋也是興致盎然,她本來就沒玩過癮,很快就抽好了紙條。她展開紙條,定睛一看……
“寅?!?
她身后一道陰影隨著一個熟悉的男音壓來,下一瞬,她手上一空,她的紙條就被人奪走了。
端木緋就算不回頭也能確定這聲音的主人是封炎,心里咯噔一下,緊接著就聽封炎笑吟吟地又道:“巧了,我也是‘寅’?!?
封炎的這四個字也同時引來幾步外的另一人皺了皺眉。
大皇子盯著手中這張紙條上的“午”字,對著身旁的小內(nèi)侍拋了一個質(zhì)問的眼神,不是讓他想辦法把自己和端木緋湊到一組嗎?!
小內(nèi)侍俯首以袖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剛剛特意在紙條外面做了記號的,明明看端木四姑娘抽到了“午”,怎么會是“寅”呢?
一時間,公子姑娘們紛紛湊成了組,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涵星看著與她組隊的李廷攸有些嫌棄,可是再想想,他投壺的本事也算勉強,忍住了要求“換人”的沖動。
而楚青語盯著不遠處笑晏晏的封炎和端木緋,笑臉差點沒垮掉。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對著身旁的二皇子盈盈一笑,得體地說道:“二皇子殿下,臣女對投壺之道只是略通幾分,待會兒還請殿下多擔待?!?
二皇子也是彬彬有禮地一笑:“只是游戲而已,楚三姑娘不必太過掛心?!?
眾人組好隊后,投壺就再一次開始了。
第一組上場的是編號為“甲”的那組。
涵星和李廷攸皆是投壺高手,兩人都是干脆利落地連中三矢,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是“乙”組上場……
端木緋想著輪到自己和封炎反正還有一會兒,就悄悄地對著封炎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她來。
封炎見狀,身后的尾巴興奮地甩了兩下,立刻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直走到了湖邊的一株柳樹下,才停下。
確定四下無人,端木緋壓低聲音輕聲道:“封公子,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話語間,一陣微風從湖面上拂來,拂得那清澈的水面蕩起陣陣漣漪,也吹得那無數(shù)柳枝在二人上方簌簌搖擺著,吹散了端木緋的尾音……
封炎眸子一亮,心跳頓時砰砰加快,嘴角飛揚,差點沒飛起來。
果然!
上次李家的事他辦得漂亮,蓁蓁如今知道他有多好用了!有什么事記得找他了!
封炎嘴角越翹越高,眼角眉梢俱是溫柔的笑意,此時此刻,他真是恨不得把蓁蓁抱起來,繞三個圈……
“你說。”封炎柔聲道,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灼熱得她覺得自己的皮膚都快燒起來了。
端木緋遲疑了一瞬,對著封炎又招了招手,封炎便從善如流地俯身,把耳朵朝她湊了過去。
一陣軟糯的細語聲隨風飄進了他的耳朵里,封炎的耳尖微微紅了起來,心里仿佛吹過了一縷春風,鳳眸里流光溢彩。
“簌簌簌……”
那條條柳枝的搖曳聲把少女的竊竊私語聲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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