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去絕了嗣,做了小綰,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口中反復咀嚼著被童不韋提起的那人的結局,童公子臉色難看的快滴出水來了,他喃喃道,“我……我都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有經(jīng)歷這等事的可能。”
“那一慣美人堆里臥的郭家二郎也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在屎尿堆里眠?!蓖豁f面色雖然蒼白,人卻比童公子冷靜了不少,他平靜的說道,“連出行都要一輛熏香風的馬車專程拉著跟隨在后的郭二郎也未想到自己會同老鼠、蒼蠅這等惡心之物躺在一張床上?!?
童公子動了動唇,想說什么,那場三個月的牢獄之災讓他的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自己入獄前郭二郎還是那等自己高攀不起的人物,出獄之后,卻是這般境地了。這前后對比之大,實在是讓他驚駭?shù)搅恕?
“也就三個月啊!”童公子喃喃道,“怎的感覺這世間天地都顛倒了一般呢?牢內不知牢外事,真是天翻地覆之感了?!?
“人從生到死也不過是一刀的事,這世間沒什么是一成不變的。”童不韋看了眼童公子,繼續(xù)說道,“你道我為什么時時刻刻不敢懈怠同松懈?”
看著面前的便宜兒子,童不韋摸著自己的滿頭白發(fā),說道:“因為,我起起落落,白手起家不止一回了,知道這等生死成敗之事快得很,說不好的?!?
“我也知道那風里來雨里去,嚼干饅頭下咽,穿補丁衣裳的苦頭我吃得,可有些苦頭我卻是吃不得的?!蓖豁f說道,“人,要清楚自己的弱點在哪里,你這等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又聰明的公子也吃不了這等苦頭,受不了這等屈辱的?!?
“可你逼急了趙蓮、劉老漢夫婦這等人,將他們逼至絕境,他們恨起來會不擇手段的?!蓖豁f說到這里,搖了搖頭,“你也道他們手腕不如你,甚至在你看來他們滑稽可笑的厲害!你拿他們當樂子在看,他們會做以及能做的事同報復手段自也‘高雅’‘體面’不到哪里去,只會使那些你瞧不起的‘不入流’手段,可偏偏這些手段是你我這等人的克星?!?
“上不得臺面的下作手段……”童公子咬了下牙關,想到自己方才對趙蓮的態(tài)度,胸中倏地升起一股濃濃的煩躁之意,他罵道,“爛泥似的人怎的沾上來的?”
“怎的沾上來的你不知道?”童不韋瞥了他一眼,反問他。
童公子臉色難看:他當然知道趙蓮怎么來的,是他自己親自挑出來當笑話一般想要看樂子的。
“所以,你還要看撕下那張皮的她嗎?”童不韋說道,“說實話,比起大婷子二婷子來,她倒更像那劉老漢夫婦生出來的。”
“死掉的那兩姐妹就算了!”童公子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他一慣是聰明的,也有那商人本能的‘靈敏嗅覺’,自是敏銳的察覺到了童不韋的話不是危聳聽的,察覺到了可能存在的危險,他不耐煩道,“當時怎的就挑中趙蓮了?”
“你嫌那兩姐妹那等尋常人沒什么意思,趙蓮的心思又瞞不過你的眼睛,你故意挑中她就是想看她在那里‘演’?!蓖豁f提醒童公子,“‘聰明’如你就是想玩弄她一番?!?
童公子抿了抿唇,看向童不韋:“她那伎倆同算計于我而確實滑稽的很,按理來說,她玩不過我的。”
“不懂算計的普通人被你一‘玩’直接死了,她眼下人還在,甚至我特意讓你試探她一番,從府衙將婚書拿回來,她也點頭同意了,這便已然說明她不是死掉的兩姐妹那等不懂還手的尋常人了?!蓖豁f提醒童公子,“你只消看那些尋常高嫁的女子哪個肯輕易將婚書拿回來的?將婚書壓在府衙是那些高嫁女子眼中自己最大的‘倚仗’,在那些看重‘婚書壓在府衙’這一茬事的女子眼中,遇到什么事,她們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走‘府衙’那條門路,去請官府做主,為自己爭個公道?!?
“官府的門路是大家都走的公道,那些下作手段是不會出現(xiàn)的,且凡事皆有個緣由,不會胡來。這等公道擺在那里,是條底線,既不允你作弄那些弱者太過份,同時也不允那些弱者使那下作手段報復你,這條底線是雙方共有的。”童不韋說到這里,長嘆了口氣,“于我等這些常玩弄旁人之人而,鮮少會用到這一茬,所以不怎么在意。可……這世間總有比我等更厲害之人的,有些時候,給自己留條退路,凡事不要做的太絕還是有必要的?!?
“所以,你再看趙蓮竟然點頭同意了這個……我便知道這女子真撕下那張你瞧不起的‘白蓮花’似的皮,多半也是那狠起來能將自己不當人的那等人。”童不韋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又道,“這便是我叫你給她留一絲僥幸,就讓她披著那層皮,莫要讓她撕下來的理由?!?
“這等人有意思的很!你給她一絲僥幸,她不撕下那層皮,就是眼下這般你玩弄她的情況;可若是你做事太絕,叫她撕下那層皮,不當人了,搞不好那生不如死的男子就是你的結局來?!蓖豁f說著,看了眼童公子,頓了頓,搖頭道,“其實,你若是修一修德,也做不出這等玩弄人看樂子的事來,而你若是笨一些,沒那么聰明便不會這般大膽的嫌玩弄尋常人沒意思,轉而挑上趙蓮,惹上她了!”
他是給這小子請過私塾先生,想教這小子修一修德的,因為他很清楚這其中的危險,玩弄他人者搞不好就有一日被他人玩弄了??蛇@小子自小耳濡目染他做的那些事,終究沒有長成什么好人。
“不是什么好人,偏生還有些小聰明的,實在不是什么好事!”童不韋說道,“這趙蓮是你自己惹上的?!?
“我知道是我的不是,可人都已經(jīng)在那里了,且因著先前那一茬事,府衙同大理寺的人都盯著我等,我又不能尋人暗地里解決了她?!蓖訜┰甑恼f道。
童不韋看了他一眼,重復了一遍他的話:“暗地里解決了她?”
“是??!既已察覺到危險了,自是盡早鏟除后患為妙?!蓖诱f到這里,又笑了,他自嘲道,“我還當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鍋配什么蓋,也不奇怪了!”
童不韋閉了閉眼,半晌之后,才道:“所以我叫你謹慎些,那個梁公后裔、那個暗娼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惹上這‘司命判官’的,眼下書齋里買書之人那么多,可見懷疑自己離這泥潭近,搞不好也被套入其中之人不少。你我若是也在里頭,照著那‘司命判官’的路數(shù),這個趙蓮……多半是你的殺劫了?!?
“殺劫?”童公子手指下意識收緊了,骨節(jié)發(fā)白,發(fā)出了‘咯吱’的響聲,“你不說還好,你這一說,倒叫我都有些疑神疑鬼了?!蓖诱f著看了眼童不韋,“這個趙蓮是個麻煩,偏又是個不能暗地里解決了的麻煩,只能將她擺在那里?!?
“留個隨時可能撕下‘人皮’的鬼怪在身邊,哪個不危險的?”童公子說著,瞥向童不韋,“穩(wěn)住她,給她一口飯吃我也認了,畢竟我自己的性命要緊,可不想走那生不如死的男子的老路!可你覺得似她這等人不會胃口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