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握著筷子,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司馬紹緊緊閉著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著,陷入了極端的痛苦之中。
他用力捶打著桌面,最終忍不住吼道:“難道…難道朕真的會是亡國之君嗎!老天爺!你到底要把朕逼到哪一步??!”
庾文君忍不住抱住了他的手臂,輕聲安慰道:“陛下,這數(shù)百年難遇的寒災,怪不著您啊,您保重龍體,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司馬紹仰著頭,睜開眼睛,雙目血紅,蓄滿了淚水。
他聲音都在哽咽了:“朕從記事開始,就刻苦努力,讀書識字、明史曉理,未敢懈怠?!?
“入駐東宮之后,自感肩負責任之重,更加勤奮,無論寒暑晝夜,皆在讀書學習?!?
“心系朝廷,同樣心系天下,所作所為,向來問心無愧,向來以大局為重?!?
“朕…何曾失德?。‰蕖卧傅“?!”
“為何上位剛剛一年,便有此罕見天災??!”
庾文君心疼道:“陛下,此乃天時,人何以左右?況且非但大晉,成國、秦國、魏國、燕國,乃至西涼、鐵弗、代國,皆有不同程度的寒災啊?!?
“陛下莫要過度自責了,這不是您的錯啊?!?
司馬紹使勁眨著眼睛,想要把即將溢出的淚水憋回去,心中的苦痛卻更加難以遏制。
他喃喃道:“朕受的罪難道還不夠嗎?”
“父皇病重,朕以太子之名勇敢站出來,承擔責任,直面壓力。他病好了,卻認為朕在奪權,要殺子立威。”
“朕被迫接受唐禹和謝秋瞳的利用,潛伏在建康之外,孤身一人潛入敵營,最終坐上了這個位置?!?
“朕上位以后不敢懈怠,連妃子都沒有納哪怕一個,勵精圖治,夙夜難寐,為了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嘔心瀝血,卻換來了什么?換來了什么!”
庾文君見他如此難過,一時間也忍不住眼淚:“陛下…”
司馬紹氣急而笑:“你、你知道這一場雪災意味著什么嗎?”
“要亡國了!亡國啊!”
他怒吼出聲,一拳砸在案幾上,痛得面容扭曲。
“朝廷沒有糧,發(fā)軍糧都勉強,官員俸祿都欠著的,根本沒有能力救災?!?
“朕只能做做表面,只能呼吁大族捐糧,呼吁世家開倉,他們哪里會聽我的,那些地方官,根本不會理會?!?
“大晉的子民沒有活路了,他們只能化作流民,到處亂搶亂殺,易子而食?!?
“世家會固守塢堡,通過掌控的糧食,趁機兼并大量的土地,收攬更多的青壯年,充當勞動力和私兵?!?
“他們會壯大成一個個巨獸!一個個靠著災難啃噬百姓血肉的巨獸!”
“走投無路的百姓,吃光了樹葉樹皮,吃光了婦女小孩,就開始互相吃了?!?
“他們會聚在一起,像是蝗蟲一般到處肆虐,一個個流民領袖會誕生,一隊隊流民軍會誕生?!?
“整個國家,會千瘡百孔,無可救藥。”
說到這里,司馬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痛哭哀嚎道:“而這一切,朕只能看著,幫不上任何忙?!?
“做皇帝,做到朕這一步,何其可悲?!?
庾文君哽咽道:“陛下,我們能幫到您什么?讓兄長出山吧,讓他為您做點事?!?
司馬紹喃喃道:“什么也幫不到,誰也奈何不了這蒼天…”
“一年多來,朕一直在忍受…為了江山社稷,為了政治平衡,朕沒有在乎尊嚴,沒有在乎權柄,沒有在乎一切。”
“沒想到卻換來這個結果…”
“但又有什么辦法呢,朕只能…只能站在君王的立場上,去做朕能做到的一切?!?
他撿起了筷子,深深吸了口氣,道:“讓庾亮進宮吧,擬旨,命令各州郡府、縣寺動用一切力量,維持治安秩序,開倉放糧,有序施粥?!?
“宣布,受災嚴重的州郡,尤其是梁州、荊州、豫-->>州、兗州、徐州…賦稅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