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漸有了一點光,那是白色的,讓天空的云變得透亮,讓山脈顯現(xiàn)出巍峨的輪廓,仿佛遮掩整個世界的幕布在被掀開。
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唐禹看向四周,也感受到了一絲疲倦。
一夜的廝殺,殘酷的背叛,所有的罪惡在這里上演。
或許在史書上,這一頁最多只有兩行字,但當(dāng)你親眼見證,你才能體會到這種悲哀與荒誕。
想到這里,唐禹不禁嘆聲道:“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然而更可憐的是,流血…不是為了百姓,而流血的人,卻總是百姓?!?
三皇五帝神圣事,騙了天涯過客…以前不太能夠體會這句詩,如今經(jīng)歷了,才深諳其中的道理。
如此慘劇,就連活潑鬧騰的喜兒,都一直乖巧地保持沉默。
就連一向高傲的祝月曦,此刻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結(jié)束了嗎?”
疲倦的聲音響起,唐禹回頭,看到了形容枯槁的李闕。
在一天前,他還是風(fēng)光無限的蜀郡郡守,手握兩萬精兵的猛將。
如今他依舊是,卻似乎再也沒有了風(fēng)光,而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軀殼。
唐禹微微點頭:“結(jié)束了?!?
李闕看向他,張了張嘴,想要問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最終他嘆息了一聲,無奈搖頭。
唐禹笑道:“李將軍,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在這一場變故之中,你是我唯一尊重的人?!?
李闕用力揉了揉麻木的臉,聲音沙啞道:“唐嬴子爵,我知道你的故事,全天下恐怕沒有人不知道你的故事了…”
“但我想問,你為什么來蜀地?”
“難道僅僅是為了生存嗎?”
唐禹看向他,輕聲道:“想聽實話,還是虛偽的話?”
李闕道:“當(dāng)然是實話?!?
唐禹風(fēng)輕云淡道:“我來蜀地,不是為了生存,是為了……打天下!”
“我嗅到了成國的政治危機,也認為這里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很不錯,我來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要在這里建立政權(quán),并逐漸擴張,最終打下一片江山,把這世道給換了?!?
李闕身體一顫,幾乎站不穩(wěn)身體,他指著唐禹,顫聲道:“你…你…你這賊子,果真如此…我…”
唐禹直接打斷道:“李將軍,住口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其實并不恨我,因為你很清楚,就算我不來,成國依舊會有這一次大劫?!?
“但你內(nèi)心痛苦,情緒總想找個口子發(fā)泄,所以迫切想要恨我,想要把我踩進泥里,找到情緒的出口?!?
“可偏偏你又是正直的人,你連罵我都罵不出口。”
李闕呆住了。
他慢慢蹲了下來,發(fā)出了壓抑的哭聲。
唐禹的話,如刀一般刺進了他的心,讓他痛苦不堪。
他心中有恨,有苦,也有怒,有著無數(shù)不清的悲傷。
但他不知道該怎么去消化。
因此,他只能艱難開口道:“為什么…為什么我會落到這般境地?我沒有輸,但我很難受?!?
唐禹看向他,輕輕嘆道:“因為…你是好人?!?
李闕抬頭,滿臉驚愕。
唐禹道:“有人對我說過,這個時代,好人就是罪人?!?
“這不是空話,你就是典型的例子?!?
“污池之中,只有怪物才能如魚得水,你這種好人,無論得到什么結(jié)果都會痛苦的,這就是原因?!?
李闕沉默了。
他低著頭想好了很久,才苦澀道:“那你為什么選李壽?”
唐禹道:“他的身份距離皇帝最遠,他當(dāng)了皇帝,文武百官和皇室宗親,都不會對他特別擁護,有助于我將來奪權(quán)?!?
“也正因為他是遠親,上位之后,他需要花很多力氣去平衡各方關(guān)系,去維持穩(wěn)定,我也就有了更多的發(fā)展時間。”
“而且他比李期、李越更聰明,對于我來說,更聰明的人更可控,更容易對付?!?
“如果是李期,我真猜不到他會干什么?!?
李闕喃喃道:“可是這一戰(zhàn),也沒有讓你打下江山?!?
唐禹笑道:“因為這么爛的江山我不要?!?
“我要從最根基的地方做起,去尋找我自己的班底,建立我自己的政治構(gòu)架,而不是直接用你們的東西?!?
“我的路決定了,我必須要從頭開始,否則我何必來蜀地?在晉國我也有信心爭一下?!?
說到這里,他微微瞇眼道:“李將軍,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廣漢郡已經(jīng)是我的了?!?
“雖然名義上我只是郡守和郡公,但我有絕對的自治權(quán),我不會對成都交稅,我一切自給自足?!?
“這就是我的江山!”
“哪怕小了點,但足夠我玩出花樣來了?!?
“而在將來,我們會是敵人,李壽一定會派你來攻打廣漢郡。”
李闕疑惑道:“為何?我認為李壽不會這樣做,他給你一個廣漢郡,并沒有什么損失?!?
唐禹笑道:“將軍可讀《戰(zhàn)國策》?齊王納諫,天下朝之?!?
“廣漢雖是一個郡,卻會成為蜀地百姓人人向往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