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去疾立在那里,方才那場關(guān)乎帝國命運與未來隱患的激烈思辨,如同洶涌的潮水般沖擊著他固有的認知堤壩。
此刻潮水漸退,留下的是一片被洗禮過的清明與了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積郁的疑慮與驚懼一并吐出,原本略顯佝僂的腰背,在此刻也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他面向御座,拱手沉聲道:“陛下今日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令老臣茅塞頓開。是臣……是臣拘泥于陳規(guī),眼界狹隘,未能體察陛下布局之深遠,用心之良苦。如今既已明了圣意,臣心中再無掛礙?!?
他頓了頓,又道:“臣回去之后,便即刻著手,調(diào)動家中得力人手,勘察路線,籌建分局,定將陛下所托之鏢局一事,盡快鋪陳開來,不負陛下信重!”
趙凌將馮去疾神態(tài)的轉(zhuǎn)變盡收眼底,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微微頷首,語氣溫和:“馮愛卿能如此想,朕心甚慰。此事關(guān)乎萬民通信之便,亦關(guān)乎帝國財富之流轉(zhuǎn),交予馮老,朕方能安心。大秦能有馮老這般忠誠勤勉、勇于任事之臣,實乃朝廷之幸,亦是江山永固之基石?。 ?
馮去疾聞,心中暖流涌動,連忙躬身,投桃報李,語間充滿了對這位年輕帝王的由衷敬服:“陛下過譽了!老臣愧不敢當。大秦能有陛下這等目光如炬、胸襟似海、勵精圖治之圣主明君,革故鼎新,引導(dǎo)帝國走向前所未有的強盛,方是天下黎庶之莫大福氣!老臣能于暮年,得遇明主,略盡綿薄,已是幸甚!”
這一番君臣之間的“商業(yè)互吹”,雖不免客套,卻也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真誠與融洽。
馮去疾再次鄭重一禮,這才步履沉穩(wěn)地退出了章臺宮。
那離去的背影,相較于來時,少了幾分揣測與不安,多了明確的方向。
待馮去疾離去,殿內(nèi)便只剩下趙凌、嬴政與一直靜立旁觀的蕭何。
蕭何見主要事務(wù)已畢,這才整了整衣冠,步履從容地來到安然坐于老爺椅上的嬴政面前。
他并未因?qū)Ψ降蹘煹某簧矸荻@得諂媚,而是帶著官員對賢者的由衷敬意,鄭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下官蕭何,拜謝帝師今日在西府,仗義執(zhí),出手解圍。若非帝師駕臨,下官今日恐難以下臺,更無法為國庫爭得那四成之稅。帝師之恩,蕭何銘記于心。”
嬴政半倚在舒適的老爺椅上,目光平靜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得到自己兒子重用的治栗內(nèi)史。
他臉上露出一抹帶著欣賞意味的笑容,語氣舒緩卻意味深長:
“蕭大人不必多禮。你為國庫充盈,不畏權(quán)貴,錙銖必較,甚至不惜以身涉險,直面西、孟那等老牌世家的鋒芒,此等為國忘私、恪盡職守之精神,才真正令人敬佩?!?
他的話語說得頗為含蓄,但殿內(nèi)幾人都心知肚明。
蕭何雖已位列九卿,但西文彥、孟巍然根基深厚,如今更身負巨大的民間聲望,等閑官員絕不愿輕易得罪,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報復(fù)。
蕭何今日之行,看似是為稅收,實則是在觸碰一張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網(wǎng)絡(luò),其勇氣與擔當,確實非同一般。
蕭何面容沉靜,并無絲毫居功自傲之色,只是謙遜地回應(yīng)道:“帝師過獎了。整頓稅收,充盈國庫,本就是治栗內(nèi)史分內(nèi)之責。陛下既然將一國之財政命脈托付于下官,下官自當殫精竭慮,盡職盡責,不敢有絲毫懈怠。此乃人臣本分,實不敢當敬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