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雪山之戰(zhàn)后,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因為陳圖南的犧牲,以至于這動亂的時間再次迎來了得以喘息的機會。
日出,日落,看上去不怎么暖和的太陽照常升起,辰光漸變更替,四時恢復正常,天候多云轉陰,確實是寒冬了,這不,當太陽再次落山的時候,風雪再次到來。
山風呼嘯,那雪片兒都是橫著飛,千百年的山林亦抵擋不住,原始叢林之中,飛雪擊打在了幾間木屋之上,雪壓屋頂,屋內隱約有光。
與火光一齊傳出窗外的,是陣陣痛苦的嚎叫與誦經之聲。
木屋之內,一堆篝火燃的正望,面色鐵青的李寒山渾身"chiluo"的蜷縮在篝火之旁,而包括難空在內的云龍寺十余名武僧在他四周圍成了一圈,盤膝在地,手中分別持著十余串黑黝黝的念珠,正齊聲頌唱辭生澀之經文。
篝火之光,將這些僧人的影子拉的老長,那些影子投在木墻之上,隨著火舌搖曳顫抖,十八名武僧當時神色極其凝重,額頭汗如雨下,那汗水已經溚濕了僧袍,但他們此時仍不敢怠慢,因為火旁的李寒山身上,已經出現(xiàn)了另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的異變!
當時的李寒山如同嬰兒一般側臥在地,身子弓成了一團,兩只手死死的掐著自己的脖子,皮膚幾近透明,渾身血管清晰可見,他在不停的顫抖的同時,嘶啞的嚎叫著,似乎正忍受著天下最痛苦的折磨一般。
沒人知道他現(xiàn)在的意志是否還清醒。因為自打他醒過來之后,便一直是這幅模樣。此經,已過了整整一天。
而最令難空他們擔憂的是,此時李寒山的身體,已經出現(xiàn)了‘太歲’的征兆,除了眼角處樹枝狀的痕跡之外,他身上的傷口居然也沒有血液滲出,而則是一股藍綠色的光芒!那藍綠之光散發(fā)著令人絕望的妖氣,才一天的光景。傷口開始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晶體狀,好似玉石瑪瑙般的異皮!
想來昨日夜里,難空幾人在得知了‘黃金馬車’的金光出現(xiàn)之后,便再也忍不住,派遣正道同盟之死士與云龍寺數名僧人一起,隨著紙鳶他們貌似上山。而當時,這驚世一戰(zhàn)已經拉上了帷幕,在那廢墟般的巖體中,白驢憑借著氣味從積雪里尋到了已經人事不省的三人。
世生和劉伯倫的傷情極重,再來晚一些,怕只是凍都會被凍死。而李寒山的狀態(tài)更加奇怪,難空在他的身上,竟感覺到了那太歲的氣息。
雖然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見三人還活著,且那太歲失去了蹤影。于是眾人連忙將兄弟三個救下了山,抬回了林中木屋療傷。
一天過去。世生和劉伯倫仍沒有醒,兩人身上多處骨折,大大小小的傷口更是不計其數,紙鳶和小白望著這一幕,心中酸楚之情難以表,他們,究竟是經歷了多么慘烈的戰(zhàn)斗?
天色放亮的時候,世生發(fā)起了高燒,只見他冷汗直流,蠕動著干裂慘白的嘴唇,神志不清一直再說著胡話。
昏迷之中,世生一直在叫著陳圖南和李寒山兩人的名字,而就在這時,李寒山醒了,緊接著,一直持續(xù)著上一幕那種狀態(tài)。
難空身為幾人的好友,又兼顧正道同盟先行軍的指揮,見李寒山當時的異變,心中沉痛,他覺得這其中定有隱情,所以,慌忙下令,挑選十七名云龍寺這一代本領最高的武僧,同他一起結了個法陣,以愿力頌唱《藥師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經》,希望以此來壓制妖氣。但那太歲妖氣何其強大,僅憑他們十八人的愿力實在是杯水車薪。
可除此之外,難空真的沒有了別的辦法,如今他不求能替李寒山祛除妖氣,他已經派人火速趕回南國,請三位師父前來幫忙,而在那云龍三僧趕來之前,他們也不敢怠慢,此時此刻,哪怕是幫這李寒山稍微分擔一些痛苦也是好的。
武僧們已經從早到晚念了一天的經文,李寒山痛苦的嚎叫了一天,眼見著自他傷口凝出的結晶越來越多,難空心急如焚,他一邊誠心誦經,一邊在心中不停的念道:寒山啊寒山,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可千萬要忍住啊!
李寒山痛苦的掙扎,雖然半睜著眼睛,但雙目無神,成片血絲如蛛網狀充斥著眼白,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妖氣滋生透體而造成的痛苦么?
不,絕非這么簡單,因為現(xiàn)在的他,正陷入一個前所未有的,真實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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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傻子!只會睡覺的娘娘腔,讓我們看看,你是不是還穿著肚兜呢?。??”
二十多年前,斗米觀對世人首次敞開了懷抱,除了陳圖南,樊再冊等十余名最初的弟子外,一年之后,急功近利的行云行風再次下山,以他們的身份游走各國,施展實力拉攏各方勢力的同時,也開始大量的招收起了第二批弟子。
李寒山,正在這第二批弟子中。
他上山的時候,剛剛七歲,由于自身具備得天獨厚的天啟之力,所以被行風看重而當作著重培養(yǎng)的對象,但沒想到,他天資不高,且極度嗜睡,性格更像個小姑娘一般,動不動就大聲哭泣。
當時的那群弟子,全都因能拜在這傳說中的劍仙宗下而驕傲,這群弟子中,大多都是一些據有天資的年輕孩子,而行風行云的偏袒,外加上李寒山性格的怯懦,所有難免會讓那些師兄弟們感到嫉妒。
渾身是腳印的李寒山蜷縮在一棵樹下,周圍圍了四五個比他大些的小道士,那些道士用鄙視唾棄的目光望著他。那種被孤立欺侮的感覺,讓李寒山渾身刺痛。而對此,他當時只能默默的哭泣。
“沒用的東西?!敝灰娨幻〉朗啃αR道:“就知道哭哭哭,師父他們這么偏袒你,說你有什么天啟之力?來啊,使出來讓我們瞧瞧啊,你的天啟之力不會只有哭吧?”
說完之后,那些小道士發(fā)出了一陣哄笑,而欺負他的那名小道士見李寒山還不作聲。便朝著他身上呸了一口,意猶未盡的罵道:“真是看見你就煩,你說憑什么師父他們會看上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蠢東西?”
“不許你說我娘!”李寒山終于爆發(fā)了,只見他抬起了頭,激動的對著那人顫抖的叫道:“我娘對我很好,他希望我有出息才送我學藝,我。我不許你說她!”
“對你好?”只見那小道士說的性起,竟哈哈大笑道:“她如果對你好的話,又怎么會把你給賣了?”
“你胡說??!”李寒山哭著說道。
而那小道士擦了擦鼻涕,隨后不屑的說道:“我騙你干什么?我親眼見到的,當初你那個娘把你交給師父之后,還從他的手中得了兩吊錢。你難道還不知道么?你娘都不要你了,你就值兩吊錢??!”
李寒山愣住了,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童年一直很快樂,直到他五歲的時候。
他是出生在一個富戶人家。他娘原是那商人家的丫鬟,因與那商人勾上。隨后珠胎暗結,生下了李寒山之后,因為富商膝下無子,所以這才被那富商破例納為小妾,但天無多日晴,在李寒山五歲的時候,那富商患疾暴斃,富商死后,他的正室哪里還能容下他們母女?
于是,李寒山與她的母親被排擠,僅分到了可憐的盤纏后便被掃地出門,而李寒山的母親生性貪慕虛榮,過慣了富家生活,如今又怎能忍受這流落街頭的滋味?于是,她便四處探訪富商生前的狐朋狗友,希望能夠再次改嫁。
還別說,那李寒山的父親還真有一位貪戀友妻嗜好的酒肉朋友,他見這女人風華正茂頗有姿色便動了邪念,同意納她為妾,但他雖然喜歡女人卻不喜歡小孩,你說這娘們兒拽來個拖油瓶又算怎么回事啊。所以,踏遍對李寒山的母親開出了條件,接納她可以,但這孩子可留不得。
李寒山的母親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又能衣食無憂,可愁的是,這孩子怎么辦?扔了?扔了他又太殘忍,哎哎哎,真是苦了我嬌滴滴一個小婦人,要說這血肉不可丟,但因緣更是可遇不可求,這可讓我如何是好?。?
而就在這個時候,偏趕上行風一行人途徑此處,在街上見到了正在玩耍的李寒山后,行風心中大喜,他看得出來,這孩子一身的道骨,雖然年幼,但卻遮不住渾身上下所散發(fā)出的那股蓬勃的氣息,于是他便暗中調查,通過和李寒山談天,他更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個‘天啟之人’,據有這種才能的人,實在是可遇不可求,于是行風便讓李寒山帶路去他的住處,見到了他的母親之后,行風和他的母親背著他們聊了幾句,之后李寒山的母親滿臉笑容的為李寒山收拾衣物。
李寒山只道自己母親是希望自己能有出息,所以才讓他同師父上山學道,可就在聽了小道士的話后,他這才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了,分別是母親為何含著眼淚笑,原來她不是傷心,而是因為沒了負擔。
我,竟是娘的負擔。虧我上山之時還下定決心,等學成之后便下山與娘親團圓,可是娘竟是在騙我,她當真不需要我了。
那我為何上山?我學道的目的是什么?我終日受苦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寒山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他體會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孤獨,但他的嘴上,卻仍不想承認,只見他忽然發(fā)了瘋似的撲向了那個小道士,將他壓在地上同他扭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