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生這人有個優(yōu)點,但凡是琢磨不透的東西,他很快便會釋懷??赡苓@也同早年鴨子道長行幻的指點有關,以至于他很早就學會了‘順其自然’這句話。
可是只有那一次,他久久不能平靜,范蕭蕭的游戲讓他覺得恐懼,正是這份恐懼又催生了他心中的思考。
對那個沒有答案的選擇之思考。
在回去的路上,紙鳶發(fā)現(xiàn)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于是便問他:“傻小子,你這是怎么了?魂丟了?”
而攙扶著他的小白則十分關心的輕聲問道:“是不是胳膊還在痛?都是我們不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而世生回過了神來,望著身旁的兩人,這才又長處了一口氣,并微笑著說道:“沒事,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想不通,索xing不想了?!?
他并不是不愿再去想,而是不想兩人再為自己擔心,如今他不敢保證自己能一直保護兩人不受到傷害,但他卻敢保證自己會一直努力下去,直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他會和兩人一起找個幽靜的深山隱居。
相比起年輕時的玩遍天下,世生現(xiàn)在確實沉穩(wěn)了許多,世上的種種離合悲歡讓他無比清楚,沒什么能比平安平凡這兩個詞更讓人感到舒心。
他愿意平凡,也向往平凡。
可在那之前,還有很多事等著世生去做,比如。如何去平復這個亂世,以及如何去對抗那迫在眉睫的太歲降生。
要做好這兩件事,必須要依靠著亂世法寶的威力。而關系著最后一樣法寶線索之人此時仍在沉睡。
回過了神來,他便對著兩人微笑著說道:“我們繼續(xù)上路?!?
今天確實是個大晴天,溫度不冷不熱,有微風,黃河水面數(shù)月以來頭一次這么平穩(wěn),這種條件下,極其適合擺渡出航。
說起來。連ri的大雨不單盡是隔斷了這邊行人的腳步,在黃河的對岸,也有很多人被隔在了那里。
這不。剛一大清早,自打?qū)Π侗阋呀?jīng)陸續(xù)駛來了五艘大船,這五艘船,有兩艘上搭乘的竟全都是披紅掛彩的古樂手。其余三艘中。一船載的都是上了歲數(shù)的中年人,從這些人的服飾體面程度上來看,他們應當是當?shù)氐母蝗松藤Z,而另外兩船只上則都多是大小婦孺,這五艘船明顯是一伙兒的,因為他們此時的神情近乎一致,都是滿懷期盼,似乎河的這邊有什么大人物到來一般。
風托著船兒慢慢駛來。乘風渡口恢復了往ri的繁榮,纖夫水手們也是滿心歡喜。雨停了,對他們來說,正常的生活又回來了。
而雨停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離別的ri子卻到了。
沐氏今天醒的很早,或者說,她剛剛睡著不到一個時辰便醒了,昨夜阿威的不告而別給她的打擊很大,整整一夜,她靜靜的望著眼前的黑暗,黑暗無邊無際,夜風輕拍窗紙,窗外梧桐葉子沙沙作響。
她已經(jīng)不再青澀了,自然也明白離合悲歡本是人間常事,又怎能過分執(zhí)著?可即便如此,心中哀愁卻仍如黃河之水襲來,綿綿不絕,寸寸不斷,一絲一縷,回蕩心頭。
一合眼,夢中滿是阿威的模樣,他的理想他的抱負,都如此讓自己無法割舍,醒來之后沐氏沒有起身,有人說,離別前臉上每露出一次笑容,心里就會留下一滴眼淚。
老天眷顧,在她的年華逝去之前,讓她體會到了一次心動的情愛,但老天殘酷,直到最后,卻還是讓她將這份情愛連同著青chun一起留在了黃河的這一邊。
會不會以后就連夢到他也是一件奢侈之事了?
沐氏笑著笑著,鬢角洇濕了一片,所有的一切,都默默無聲。
太陽初生的時候,丫鬟輕聲叩門,通知她要起身了,沐氏嘆了口氣,身子無力,卻又不得不起,丫鬟替她梳妝的時候?qū)λf:“娘娘,昨夜里‘玄蛟’派來的姐妹走了,帳已經(jīng)結(jié)清了,一共三錠五兩的金子?!?
世生他們其實不知道,那范蕭蕭本是四獸中‘玄蛟’組織的一員,玄蛟成員行蹤神秘,且目的只是為了錢,從事著暗殺等活動,而這沐氏的身世到底如何,居然能請得動玄蛟成員一路護送?別急,讓我們慢慢道來。
且見那沐氏了丫鬟的話后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快,當時她輕嘆一聲,同時對著那丫鬟說道:“已經(jīng)跟你倆說過了,出了那牢籠我便不是什么‘娘娘’,等下你們千萬不要將宮里的xing子使出來,從今以后,咱們便是普通人了,明白么?”
小丫鬟顯然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于是連忙點頭稱是,帶沐氏潔了面,穿戴整齊之后,丫鬟又端上了jing致的早點,可此時的沐氏又哪里有心情吃呢?
時間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你越珍惜它的腳步,它走的卻越快。
沒過多久,只聽得客棧前走進了一群富人家家丁打扮的年輕人,那些人表情興奮的上了樓來,到了沐氏的門前,齊刷刷的跪了下來,呼道:“娘娘萬安!”
丫鬟笑著開門,對著那些人說道:“你們這些人的倒也挺早,怎么不見其他人?”
“這場大雨下的實在太久,老夫人多ri來思念娘娘,如今老天開恩雨終于停了,所以老夫人名我等小的先乘快船過來向娘娘道喜,娘娘萬安!”幾人跪在地上,朝著沐氏十分歡喜的拜道。
沐氏輕輕的搖了搖頭,同時對著他們輕聲說道:“喪主之人,又何能繼續(xù)稱之為娘娘?如今我回到柴家,以后你們就不要再這樣稱呼我了,知不知道?”
那些家丁倒也機靈。聽了這‘沐氏’的話后,慌忙畫風一轉(zhuǎn),繼續(xù)磕頭道:“是。大,大小姐。歡迎大小姐回家?!?
要說‘沐氏’究竟是什么來頭,為什么這些人都稱呼她為‘娘娘’?
說白了,因為她還真是一個娘娘,她祖家乃是商賈巨富,從前時因家族cāo作,被選入宮中當了前朝皇帝的嬪御。后來因為皇帝駕崩,連皇帝面都沒見過幾回的她這才離宮返鄉(xiāng)。所以知道她的人都尊稱其為‘娘娘’,而正因如此。她才有門路雇請到‘玄蛟’之人路上護送。
而且,她并不姓沐,而是姓‘柴’。
她雖然不懂得江湖規(guī)矩,可是心xing聰慧。外加上玄蛟派來的范蕭蕭告知。說她如今一節(jié)女流行走江湖,切莫要顯山露水,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回鄉(xiāng)時帶了大批金銀細軟,如果被賊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份難免會起禍端。
柴氏生xing低調(diào),另外對自己的身份光環(huán)也不在意,所以初遇世生他們之時,出于禮貌和最基本的防范。她便編了個姓氏,由于此時的她被隔在在黃河水邊。遇到了世生幾人交談十分投緣,所以她便隨口將自己姓氏上面的‘此’字去掉,又加了水,于是她就便成了‘沐氏’了。
話說柴氏此行本打算返回老家,但就在一河之隔之如新客棧的這幾天里,她卻經(jīng)歷了一段有生以來最快樂的ri子。
曾經(jīng)的她貴為娘娘,家境殷實,想要什么便能擁有什么,可即便如此她卻也不快樂,因為她明白,這樣的生活給不了她兩樣最基本的東西,一樣式朋友,而另一樣便是愛情。
從小到大,都是家人幫她安排好了一切,順理成章的長大,順理成章的入宮??苫实酆髮m數(shù)量龐大,為了利益,那些人無不同市井之徒一般的勾心斗角,柴氏不屑于同她們相爭,所以直到皇帝死去,她仍保持著處子之身。
處在深宮無人知,皇城內(nèi)的ri月轉(zhuǎn)換,換來多少哀愁和孤獨?
最后,皇帝死了,他們這些前朝的妃子們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還有一些如同她一樣的女人則被遣散出宮,臨走時,只帶走了一批不菲的銀錢。
莫非我入宮,就是為了這些?莫非,這只是一筆生意么?
柴氏想不通,卻也不得不接受,說實在的,在她未出宮時心就已經(jīng)冷了,她覺得自己這一生當真如此,盡管她和尋常女子一樣期盼著一份轟轟烈烈的愛情,可事實卻不允許她有這個奢望。
可是命運有時就是這么的捉摸不透,就在柴氏已經(jīng)放棄了的時候,老天下了大雨,大雨帶來了阿威。
她是歡喜阿威的,那是她第一次深深的,且不受控制的去愛上一個人。越同阿威相處,柴氏越覺得這是個足以令自己托付終身的男人。雖然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貧困潦倒,但是他的眸子是亮的,還有那份善良的品格以及心中的熱血抱負。
這幾ri的相處,他們相互暗生情愫,可情根越深,到最后傷的也越痛,咱們之前也講過,他們的情愛就像一顆種子,只能在雨水的滋潤下生長,如今雨停了,這份滋養(yǎng)就此終結(jié),留下的,恐怕只有那暴露于烈ri下的幼芽兒,慢慢枯萎,化作相思。
唉,這人,你說他為什么要偷偷的走呢?如果能和他再見上一面那該有多好?
柴氏讓丫鬟取了些碎錢打賞給這先來報信的下人,并吩咐他們莫要再此大聲喧嘩,吵到了其他投宿之人。那些下人們見這從宮里回來的女主子如此心好,居然給了這么多的銀錢,一時間全都喜笑顏開,連忙拜謝,謝了賞后便退了出去。
而屋中只剩下了柴氏一人,只見她坐在床邊輕托香腮,心中又無奈的想道:即便再見他一面又能如何呢?可是這思念,這思念為何止也止不???以至于連一絲回家的喜悅都煙消云散。
就這樣,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終于,五艘大船駛?cè)肓顺孙L渡,由纖夫拉著靠了岸后,那兩船吹鼓手先跳下了船,由一個分發(fā)賞錢的人領著,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他們的手筆很大,賞錢基本上是人人有份,就連聽到聲音出來的程可貴都討了個紅包。程可貴當時樂的夠嗆,心想著:要不要把阿威也叫醒讓他領點錢呢?算了,還是別叫他了。畢竟他是干大事的人。
迎她回家的人到了,兩個小丫鬟興匆匆的回房稟報,而柴氏聽罷這個消息之后,卻苦笑了一下,離別的時候到了。
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改變這一切,只能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