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還是同往常一樣,禾草歪靠在長椅上,懶懶的,暖暖的,她看著快要西垂的太陽,像個大大的橘子,外面起了毛烘烘的光,看久了讓人眩暈不適。
她將眼睛挪開,移到太陽下的院子里,不遠(yuǎn)處一片大的湖池,湖池泛著滟滟的澄光,池邊是曲折的回廊,廊檐垂掛著竹簾,廊下有人穿行。
禾草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看日頭久了,眼睛有些發(fā)花、發(fā)糊。
“哥兒,怎么突然多出這么些人?他們在做什么呢?”
魏澤抬起頭,沿著她的指向看去,那里根本沒有人,整個院子只有寥寥幾個奴仆。魏澤心中一緊,放下手里的書,抓著禾草的手:“禾兒,你看到了什么?”
禾草眨了眨眼,再次看去,那些人影又不見了:“他們穿著魏家的仆服,是魏家的下人,我見過,好些人我都見過,只是……”
“只是什么?”
禾草心里有了幾分猜測和預(yù)感:“只是這些人都變年輕了,他們年輕了好多,這會兒又不見了,哥兒,時候到了,我可能要走……”
話音戛然而止,禾草眼睛錯過魏澤的肩頭,落在他的身后,那里站著一個小兒郎,虛著身影,明明滅滅,小兒郎一身雪青色錦衣,齊眉勒著描金挑絲抹額,一雙狹長的眸,如剛開的鋒刃。
小小的年紀(jì),自有一種態(tài)度。
小兒抬步,朝她走來,經(jīng)過她的身邊時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而過,禾草的目光隨他走動,最后小兒的身影慢慢消散,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終于還是要來了么?一切重回原點,一切重新開始……
次日,禾草仍是坐在這里,昨日那些虛晃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慢慢開始清晰,她看到兒時的魏澤,看到兒時的來家兄弟,看到兒時的思巧……
眼前還是那一輪又大又紅的落日,禾草試著叫了一聲:“哥兒——”
只是這一次,身邊再沒有回應(yīng)。
周圍開始變冷,變暗,只有那一輪紅色的落日,那一輪落日填滿了她的眼眶,再沒有其他,周圍變成了虛無的黑色,黑得沒有盡頭。
這一片黑暗,她來過,每當(dāng)她沉睡不醒時,她就會到這里,抱膝坐著,靜靜地等著,等著光明再啟,等著再次醒來。
他會守在床邊,見她醒來,開心的像個孩子。
可是這一次不同,她等了好久好久,雖然不知時間流逝了多少,但一定比以前更久,她仍在黑暗中,此時,虛無的黑暗中亮起一點光,那個光開始很弱,但在黑暗中卻十分顯眼,光點慢慢變大,從光暈中快速走來一人。
“禾兒——”
禾草站起身,看向來人,來人一襲白衣,臉色有些憔悴,微微氣喘,朝她伸出手。
“禾兒,隨我回去罷。”男人語氣焦急,好似找了她許久。
“回去?”禾草看清了來人,是魏澤。
“是?!?
處于混沌之中,女人的腦子也有些混沌,訥訥問道:“回哪里?”
“回家。”魏澤又道。
“家在哪里?”禾草跟著問。
魏澤將手往前遞了遞:“曲源縣,魏宅,禾兒,快將手給我,我?guī)汶x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男人的頭上開始冒汗,不時回頭看向那道光,像是一扇光門,光門在慢慢息弱。
“哥兒?”禾草叫了一聲。
魏澤沒注意到禾草叫她,仍回頭看著那道門。
“哥兒?”禾草又叫了一聲。
魏澤這才回過頭:“怎么了?”
“我的家不在那邊,我想回另一邊?!焙滩菡f道。
魏澤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哪邊,臉上一沉,沉得厲害:“不行,你得跟我走,跟我回去!”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禾草有些遲疑,慢慢抬起手就要搭上他的手,卻突然頓住,將手收回。
“不,你不是他。”
魏澤說過,不管她到哪里,他會跟她到哪里,他會找到她,他只會依從她,不會試圖改變她,也從來不會這樣逼迫她。
男人的樣貌身形開始發(fā)生變化,禾草睜大雙眼,眼前之人根本不是魏澤,而是魏員外,魏書。
“小賤人,你害得我好苦,你來攪亂了一切,就想回去了?”他不能讓她回去,要留下她,只要她留在這邊,這邊的一切就會變成事實。
若不是她,魏澤小崽子不會發(fā)現(xiàn)他在棋子上抹毒,他仍會尊他為父,一直到死都記著他的恩情。
男人猛地上前,就要抓禾草,禾草撒腿就跑,動作又快又急,身后的人一直追,一時間竟攆不上她。
她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不知疲倦地跑,再次回頭,魏書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直到看不見。
禾草扶著膝,大口大口喘氣,聳了聳發(fā)酸的鼻子,將手握在嘴邊,大叫了一聲:“哥兒——”
這時,周邊傳來一道道回音。
“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