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娘眼中的神光和幽暗的光線雜糅到一起,頹喪著纖弱的雙肩,幽幽張開口:“我恨!恨那個時候為什么要救你,為什么要收留你,就該讓你凍死、餓死在街頭……”
“如果沒有你,我不會家破人亡,那個時候我不該淘氣,應(yīng)該老老實實呆在馬車?yán)铮怀臭[著讓王伯帶我看街邊的雜耍,不去看雜耍,就不會碰見你……”
慶三聽罷,指尖猛地一顫,把眉眼隱在暗處,不再語,出了房門。
他走到石凳上坐下,酒意已去了大半,抬頭望天,滿天星辰點綴在穹窿上,那記憶很久遠(yuǎn)了,遠(yuǎn)在天際之上,可無論多遙遠(yuǎn),他只一抬頭就能想起,忘不了!忘不了!
那時的清河鎮(zhèn)還是土路居多,連最熱鬧的正街還沒鋪上青石板,人馬多時,煙塵滾滾。
那年他八九歲的光景,帶著小妹跟班子常年四處游走街口賣藝,班子里加上班頭統(tǒng)共四人,另兩人,一個是班頭兒子,比他大幾歲,生得小牛犢一樣,另兩個就是他和小妹。
他們每日就是在街頭雜耍,所有危險動作都是他來完成,班頭兒子負(fù)責(zé)拿敲鑼要錢。
賺了錢,他們父子二人便下館子吃上一頓,給他們一口飯吃,卻不讓他們吃飽,用班頭的話說,吃飽了就不賣力干活,可大多時候他們賺不到錢,他和小妹連一口飯也吃不上,只能喝臟水充饑。
他們到了清河鎮(zhèn),在街口敲鑼叫喊,引人圍觀,不一時圍上不少人。
他已經(jīng)幾日沒吃過了,身上的皮貼著骨架子在破爛寬大的衣服里晃蕩,腳腕在一場表演中傷著了,班頭舍不得花醫(yī)替他醫(yī)治,就這么拖著,腳脖子紅腫得饅頭一樣,走路都不敢使力,更別說一會兒的雜耍。
當(dāng)人群越圍越多后,他支起一根細(xì)長的木頭,雙手使力攀了上去,人群里爆出一片喝彩,接著他雙腿絞著木棍,空出雙手揮鞭接班頭扔上來的火圈。
腳上越來越疼,疼得他睛目發(fā)花,緊咬腮幫,嘴里嘗出鐵銹味,他的額中不住地冒冷汗,汗珠流下,迷淹了眼,待想拿胳膊擦一擦,一個火圈已拋了上來。
他快速接住,底下又是一陣呼喝,火圈一個個撲來,等到第十個時,腳上的疼讓他從棍上跌落,火圈散落到他身上,點燃了他的破舊的衣裳和頭發(fā),他吃痛地把火打滅。
圍看的人們見表演失敗,都戲笑起來,然后一哄而散,巴不得白看不給錢。
班頭兒子拿著鑼追了幾步,無功而返,分文沒要到,抄起木棍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腿上。
他埋著頭,一聲不吭。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點輕輕的抽泣,他抬頭看去,一對清亮的眼正淚汪汪把他看著,香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居然還有人為他哭?
只見一個扎著雙髻的小丫頭,粉粉的面龐,鮮嫩干凈地立在那里,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華服老頭。
“王伯,這個哥哥好可憐,他的腳受傷了,咱們幫幫他吧。”
老頭兒說了什么,他沒聽清,只知道小丫頭拍著手,笑得很開心。
那是他最愛的笑,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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