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說到,如果程夢茵愿意幫忙,常家、余大人會記得他的恩德,還提及不日后,余大人會回常家一趟探親,且已知悉此事——”
余靈珠如遭雷擊,瞪大了眼睛。
因覺得太過荒謬了,她甚至有些想笑,只不停的搖頭:
“我真不知道。”
她這會兒便是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伍次平所屬實,自己興許是被常老太太算計了。
董大惹禍之后,常二便求助娘家——這也是常家兩個兒媳所提及她近來總是頻頻回娘家的原因。
丈夫在外頭風流快活惹出大事,收拾不了爛攤子,常二反倒要給丈夫擦屁股。
這事兒荒謬得讓趙福生腦海里血管‘突突’的跳。
而常老太太面對這件事,選擇了幫親不幫理。
她人老成精,深知余靈珠性情:拿常家當自家親人。
因此她借著家宅不寧,令兩個兒媳將孫子常浩送入帝京,借常浩之嘴告知余靈珠常家發(fā)生大事。
以她對余靈珠了解,余靈珠知道常家問題后,定會想要居中調(diào)和——這也意味著余靈珠會回常府一趟。
所以借此時機,常老太太便又求助程夢茵,一半金錢引誘,一半威脅,逼迫程夢茵出手替董大解危。
……
余靈珠自己都沒想到,事隔幾十年后來,她竟會陰差陽錯得知當年這樁案子原委。
這個遲來的真相對她打擊很深。
她以為剛正不阿的常老太太,沒料到竟是一個利欲熏心,且自私自利的老太太,且利用了她對常家的熾誠。
‘嘔?!?
余靈珠突然覺得反胃。
她心中的信念坍塌,只覺得以往的認知被推翻,真相來得猝不及防,令她備受沖擊。
“怎么會這樣呢——”她喃喃自語。
趙福生搖頭:
“接著說這樁案子。”
伍次平道了一聲:
“是?!?
他此時已經(jīng)領教了幾分趙福生的手段。
除了馭鬼的強大實力外,她同時擁有敏銳的覺察力。
通過詢問余靈珠、自己,竟將當年的案件以抽絲剝繭的方式拼湊出一個大概的雛形。
每個人都知道一些過往,可每個人都不肯說。
唯有當大家一人說一些,事情拼湊起來,才是當年真相本身。
而看到案子線索,便意味著武清郡的案子終于找到了頭緒,這令得伍次平如看到了一線曙光——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程夢茵收了書信后,應該是出手了,但是長焦縣的事情并沒有解決?!?
軍伍的到來并沒有真正解決長焦縣的問題,反倒給當?shù)貛砀畹臑慕佟?
后漢行至如今,腐敗盛行。
朝廷無力發(fā)放軍餉,軍隊大多燒殺擄掠,比匪徒還可怕。
反正這樁事件后,對長焦縣造成了災難性的打擊。
“我后來查看過戶籍,長焦縣在大漢朝201年時做過戶籍排查,當時記錄在案的人數(shù)共有七萬六千四百余人?!?
這個數(shù)字自然不算精準,可大體也差不到哪兒去。
時隔幾年后,人數(shù)定有大概的浮動,但總體七萬余人肯定是有的。
“直至大漢朝208年夏中,程夢茵記錄,長焦縣共死亡五萬余人?!?
這個數(shù)字一說出口,趙福生忍不住罵了一句:
“狗東西!這董富貴該死!常家該死!”
余靈珠呆愣坐在原地。
五萬余人中,真正死于鬼禍的,可能不過數(shù)百余人,死于村戰(zhàn)、軍禍的則在大多數(shù)。
而這樣的結果,只源于一個原本窮困潦倒的小人一朝得勢。
……
“我糊涂。”
余靈珠呆愣愣的道。
她第一次認同趙福生所說的話:她糊涂。
當年發(fā)生了這樣大的事,她竟全然不知,全然不曉。
兩個嫂嫂曾提及長焦發(fā)生大禍事,她卻只知道常家姑嫂矛盾。
常老太太借她的名,背地鬧出這么多事,她卻仍只固執(zhí)的記得常老太太當年費心盡力把她從牢中救出,呵護她、安慰她的慈愛樣子。
人怎么能變化這么快呢?
她只是想報恩,為什么最終的結果與她想像的截然不同,且好事變成了這樣一樁壞事?
“你最好是打起精神?!壁w福生冷冷看她:
“解鈴還須系鈴人,武清郡的鬼禍與你息息相關,此時可不是你裝傻充愣,說兩句道歉的話,流兩滴淚便能蒙混過去?!?
余靈珠一個激靈:
“那你想讓我怎么做?”
趙福生恨鐵不成鋼: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哭有何用?至少要打起精神,將功贖罪。我不是判官,如今在朝中甚至只是提名王將,無權無職,沒資格定你的罪,此間事了后,你如果留得性命,自去找該請罪的人?!?
她一番喝斥,本來心神潰散的余靈珠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果然打起了精神:
“你說得對,此時不是我沮喪的時候,我要先解決武清郡的事,回頭再去認罪?!?
“長焦縣鬧了這么大的事,除了兵禍、人禍,鬼禍顯出端倪了嗎?”
“沒有?!蔽榇纹綋u頭,“五月的時候還沒有端倪,那會兒人死多了,大家也打不起來了,最主要的是當年發(fā)生了詭異的干旱,且大旱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從春季持續(xù)到夏季,一直不見緩解。”
伍次平猜測:
“我想這么熱,又沒有水,打完白消費力氣,這也是后來大小戰(zhàn)役不了了之的原因?!?
“直至七月,常老太太去世時,長焦縣還是大旱吧?”
趙福生又扭頭問余靈珠。
余靈珠點了點頭:
“那時還在旱中——”
說到這里,她打了個寒顫。
當時她也對長焦縣大旱有所耳聞,知道死了很多人,可沒想到情況竟會這樣慘烈。
“趙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伍次平聽到此處,便贊了一句。
余靈珠微微一怔,她結合伍次平的話,再聯(lián)想趙福生的提問,一個念頭涌上她心中,她脫口而出:
“莫非當年的干旱,竟是鬧了鬼?”
這下王之儀都托住了下顎,喊了一聲:
“喂,蔣津山,你說這余靈珠怎么傻成這個樣子?我以前怎么會和她吵得不可開交的?”
蔣津山輕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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