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點出了巷子口,暴露在漫天風(fēng)雪里。
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瞬間就把那微弱的痕跡吞噬了大半。
雪地上凌亂不堪,有人員匆匆踩過的腳印,有推平車留下的轍印。
那細(xì)微的血點蹤跡,在風(fēng)雪的覆蓋和踩踏下,幾乎消失了。
陳光陽像塊冰冷的石頭杵在風(fēng)雪里,眼神銳利如刀,一寸寸刮過眼前這片狼藉的雪地。
他猛地走向角落一個半人高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綠色鐵皮垃圾箱。
箱體側(cè)面,靠近鎖扣的凹陷處,赫然蹭著一抹比指甲蓋還小的、已經(jīng)半凝固的暗紅!
“在這兒!”陳光陽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
他目光順著垃圾箱看向旁邊一條更窄、堆滿破木板爛筐的夾道。
夾道盡頭,是一排低矮破舊的平房。
看模樣像是早年的鍋爐房或者庫房,如今廢棄了,門窗歪斜。
一直追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血點又出現(xiàn)了!
在夾道入口一塊翹起的青石板上,一滴清晰的血珠像凝固的紅寶石,嵌在薄薄的雪殼里。
再往前,雪地上腳印變得清晰。
一雙沾滿泥雪、鞋底花紋粗大的棉膠鞋印。
旁邊還有一串更小、更淺,像是女人或半大孩子留下的布鞋?。?
兩串腳印緊緊挨著,小的那個腳印邊緣拖沓,步幅凌亂,明顯是被拖拽著前行!
“兩個人!”周國偉倒吸一口冷氣。
第二個腳印有掙扎?!澳切笊€綁了個小的?”
“不是綁了個小的,”
陳光陽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著那兩串在風(fēng)雪中頑強(qiáng)延伸向廢棄平房的腳印。
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是綁了個大的!那小的腳印,是被綁的人掙扎時,鞋跟拖地蹭出來的!
你看這步幅,這深度,是個大人!力氣還不?。 ?
他腦海里瞬間閃過周國偉剛才的話……
“送來的時候…血壓都快量不到了…心口偏下…被人用碎酒瓶子…捅了個對穿…”
最大可能,就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該發(fā)現(xiàn)的,被人滅口!
“那老倔頭,肯定是撞破了這畜生的腌臜事兒!”
陳光陽指著那排黑洞洞的廢棄平房,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
“綁票!他綁了個大姑娘,窩藏在這鬼地方!
老程頭不知道咋摸過來了,或者就是碰巧撞上,那畜生以為被發(fā)現(xiàn)了,才他媽下了死手!”
這個推斷合情合理,像一塊冰冷的巨石砸在周國偉心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程老純粹是無妄之災(zāi)!
一股寒意夾雜著怒火直沖他腦門。
“操他姥姥!”周國偉低聲咒罵,拔出了腰間的配槍,“光陽,接下來咋干?”
陳光陽沒說話,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豹子。
弓著腰,踩著那兩串腳印旁邊的空隙,悄無聲息地摸到最近的一扇破木門前。
門虛掩著,被風(fēng)吹得“吱呀”作響。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霉味、屎尿臊臭和淡淡血腥氣的惡臭撲面而來。
陳光陽側(cè)身閃了進(jìn)去,周國偉緊貼著他身后,槍口警惕地指向屋內(nèi)。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門口透進(jìn)來的那點微光,勉強(qiáng)照亮門口一小片地方。
地上散落著干草、破麻袋和不知名的垃圾。
陳光陽摸出手電筒,擰亮,一道光柱刺破黑暗。
光柱掃過,景象觸目驚心!
墻角堆著一堆骯臟的鋪蓋卷,旁邊丟著半塊硬邦邦的雜合面餅子。
地上有明顯的掙扎拖拽痕跡。
干草被蹬得亂七八糟,麻袋被踢開,泥灰地上幾道深深的抓痕清晰可見!
在靠近門口的地方,一小灘半凝固的暗紅血跡格外刺眼,旁邊還扔著半截沾血的、鋒利的碎玻璃碴子!
正是酒瓶子那種墨綠色的厚玻璃!
“是這兒!”周國偉聲音發(fā)緊。
“看這抓痕,被綁的人反抗得很兇!”
陳光陽蹲下身,手指抹過那血跡邊緣,又捻了捻地上的抓痕浮土。
“血是匪徒的,量不大,但崩得急,噴濺狀。抓痕是新?lián)系?,指甲縫里肯定還帶著泥灰?!?
他手電光猛地打向屋子深處另一個角落,那里靠墻放著一個破木桶。
桶沿上搭著半截粗麻繩,繩頭被割斷了,斷口很新。
“媽的,繩子都割斷了!人剛被轉(zhuǎn)移走!”
他猛地起身,手電光掃向門口雪地。
那兩串腳印,出了門,沒有絲毫猶豫,徑直朝著平房后墻根一處坍塌的豁口奔去!
豁口外的雪原上,兩串腳印在肆虐的風(fēng)雪中頑強(qiáng)地向前延伸。
朝著縣城邊緣那片黑沉沉、被遺忘的棚戶區(qū)方向!
“剛走!頂多一刻鐘!”
陳光陽看了一眼雪地上腳印被新雪覆蓋的程度,立刻判斷,“追!那畜生帶著個大活人,跑不快!”
兩人沖出臭氣熏天的破屋。
沒有絲毫停頓,像兩股黑色的旋風(fēng),卷著雪沫子撲向醫(yī)院后墻的豁口。
陳光陽打頭,周國偉緊隨其后,另外兩個干警也咬牙跟上。
寒風(fēng)裹著雪粒子抽打著他們的臉,灌進(jìn)領(lǐng)口,冰冷刺骨,卻澆不滅心頭那團(tuán)越燒越旺的怒火。
豁口外是條堆滿垃圾和積雪的荒溝,沿著溝沿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了一里多地。
前面出現(xiàn)了連片的低矮土坯房和歪歪扭扭的窩棚。
雪更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能見度急劇下降。
那兩串腳印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時斷時續(xù)。
陳光陽像頭經(jīng)驗豐富的老狼,完全憑著一股直覺和地上偶爾閃現(xiàn)的痕跡指引方向。
他時而停下,在風(fēng)雪中側(cè)耳傾聽,捕捉著風(fēng)里任何一絲異樣的聲響。
時而蹲下,用手指拂開薄薄的浮雪,尋找那膠鞋底粗大的菱形防滑紋和旁邊布鞋拖沓的痕跡。
“這邊!”陳光陽猛地指向一條更窄、堆滿柴火垛和破爛家什的胡同。
胡同深處,隱隱傳來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
陳光陽和周國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厲色。
兩人立刻放輕腳步,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土墻,借著柴火垛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摸了進(jìn)去。
嗚咽聲越來越清晰,帶著絕望的顫抖。
轉(zhuǎn)過一個堆滿碎磚頭的拐角,前方的景象讓陳光陽瞳孔驟縮!
一個穿著臃腫破舊藍(lán)布棉襖、身材粗壯的漢子。
正背對著他們,死命地拖拽著一個女人往前踉蹌。
那女人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碎花棉襖,外面胡亂裹了件男人的破黑棉襖。
光著兩條腿,腳上的布鞋早就不知掉在哪里,一雙腳凍得青紫。
她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麻繩死死捆住,嘴里塞著一團(tuán)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破布,勒得嘴角都滲出血絲。
頭發(fā)散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額角還腫著個大包,顯然之前遭受過毆打。
此刻她正用盡全身力氣向后墜著身體,雙腳在雪地上徒勞地蹬踹,發(fā)出“嗚嗚”的悲鳴。
眼淚混著鼻涕糊了滿臉,眼神里全是瀕死的恐懼。
那匪徒顯然也累得夠嗆,嘴里呼哧帶喘地罵著:“媽的…給老子…老實點!再他媽的蹬…老子現(xiàn)在就弄死你…扔溝里喂野狗…”
他一邊罵,一邊用力拉扯著捆在女人手腕上的繩子,試圖把她拽起來。
風(fēng)雪聲掩蓋了陳光陽他們逼近的腳步聲。
距離還有不到二十步!
陳光陽瞬間就明白了!
這被綁的大姑娘,就是一切的源頭!
程大牛逼,那個倔強(qiáng)的老家伙,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這姑娘被綁,或是撞破了這匪徒藏匿人質(zhì)的窩點!
他或許想救人,或許只是想探個究竟,結(jié)果被這心狠手辣的畜生發(fā)現(xiàn)。
以為事情敗露,才用那惡毒的碎酒瓶子下了死手!
滅口!
純粹是為了滅口!
一股狂暴的殺意如同火山熔巖,瞬間沖垮了陳光陽心中最后一絲名為“理智”的堤壩!
額角那道剛剛凝固的傷口仿佛又崩裂開來,血混著冰冷的雪水流進(jìn)嘴角。
那咸腥味此刻如同滾油,澆在他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上!
“周國偉!”陳光陽的聲音不再是冰冷。
而是帶著一種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野獸般的嘶吼,瞬間撕裂了風(fēng)雪的嗚咽,震得整個狹窄的胡同都在嗡嗡作響!
“抓活的!老子要親手剮了他??!”
話音未落,陳光陽整個人已經(jīng)像一顆出膛的炮彈。
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朝著那拖拽著姑娘的匪徒猛撲過去!
腳下的積雪被他蹬得四散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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