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潘子消失的方向,心里那點疑慮還沒散盡。
卡車,還是六輛?
潘子這路子,野得有點邪乎過頭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比預(yù)想的五分鐘要長。
就在陳光陽煙屁股快燙手,琢磨著潘子是不是栽陰溝里的時候。
胡同深處傳來了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金屬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潘子回來了。
不是一個人。
他身后跟著兩個同樣穿著油漬麻花藍布棉襖、面相憨厚卻眼神精亮的漢子。
兩人正吭哧吭哧地拖著一個巨大的、用厚實帆布蒙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那東西看著就死沉,底部是鋼鐵的支架轱轆。
在凍硬的雪地上壓出深深的轍印,發(fā)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
“陳哥!”
潘子氣喘吁吁,臉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但眼睛里的光比剛才更亮,甚至帶著點“老子就知道能行”的瘋狂,“搭把手!抬上你車!”
陳光陽掐滅煙頭,沒廢話,上前一步,抓住帆布一角猛地一掀!
帆布滑落,露出里面一個鋼筋焊成的巨大長方體籠子!
鋼筋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焊接得異常結(jié)實,縫隙處還用更細的鐵絲密密麻麻纏繞加固。
籠子正面留著一扇厚重的鐵柵欄門,上面掛著一把小孩拳頭大的黃銅巨鎖。
整個籠子透著一股子專門對付大型猛獸的冰冷、堅固和粗獷感,一看就不是臨時拼湊的玩意兒。
“老毛子那邊的客戶,”
潘子舔了舔干裂帶血的嘴唇,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亢奮,“專門用來運活物的!熊瞎子、狼崽子都裝過!鎖頭是特制的,鑰匙就一把!”
他拍了拍那冰冷的鋼筋,“給你那‘山君爺’預(yù)備的,正好!省得你家里的木頭籠子不頂事!”
陳光陽的手指撫過冰涼的鋼筋,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粗糲的焊點。
潘子這路子,確實野得沒邊!
這種玩意兒,絕不是普通二道販子能隨時掏出來的。
他抬頭看向潘子,眼神里多了份審視:
“籠子有了,車呢?”
這才是關(guān)鍵?;罾匣⑹腔I碼,卡車是目標。
潘子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混雜著疼痛、狂喜和一絲狠戾的笑容,那笑容在他腫脹的臉上顯得格外猙獰:
“陳哥,你尿性,兄弟我也不能掉鏈子!一只活老虎,六輛嘎斯51!
準新的!帶帆布篷!明天!最遲明天這個時候,鐵定給你??可酵痛蹇?!”
“六輛!”
這效率,快得有點嚇人,甚至透著一絲不真實。
他盯著潘子:“準新?手續(xù)呢?別是坑里的玩意兒?!?
“坑里的玩意兒能配得上活山君?”潘子“呸”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星子,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剛從老毛子那邊一個后勤轉(zhuǎn)運站‘勻’出來的!本來是要送去遠東林場的,油票、過戶手續(xù)都他娘的齊全!
就是…風聲有點緊,得連夜弄出來!”他壓低聲音,帶著點“你懂的”那種江湖氣。
“路子野是野了點,但貨絕對硬!我潘子拿腦袋擔保!
一只活老虎,值這個價!老毛子那邊的大主顧,就稀罕這口!”
陳光陽心念電轉(zhuǎn)。
潘子上一世倒騰坦克底盤的“光輝事跡”瞬間閃過腦海。
這家伙的膽子和能量,不能以常理度之。
眼下,這六輛卡車就像天上掉下來的金疙瘩,燙手,但能解他燃眉之急!
“行!”陳光陽一錘定音,眼神也銳利起來,“信你一回!籠子抬我車上!現(xiàn)在就走,去靠山屯提貨!”
他沒再糾結(jié)細節(jié),潘子敢賭,他就敢接!
這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潘子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笑容,疼得齜牙咧嘴也不在乎:“痛快!陳哥!就知道跟你辦事兒痛快!”
他轉(zhuǎn)頭對那兩個漢子吼道:“麻溜的!抬上陳哥的挎斗!小心點,別磕著!”
兩個漢子顯然也是潘子的心腹,一聲不吭。
和潘子一起,四人合力將這沉重的鋼筋巨籠搬上了陳光陽那輛挎斗摩托的后座。
挎斗被壓得猛地一沉,輪胎都癟下去一截。
陳光陽踹著了火,發(fā)動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突突”聲。
“上來!”陳光陽對潘子一偏頭。
潘子忍著腿疼,齜牙咧嘴地爬上了狹窄的挎斗,和那鋼筋籠子擠在一起。
兩個漢子目送著他們。
“突突突……!”
挎斗摩托發(fā)出沉悶的咆哮,卷起一路雪沫和黑煙,像一頭負重的老牛。
朝著靠山屯的方向,碾過縣城的積雪,消失在鉛灰色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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