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低頭一看,媳婦的棉襪子都濕透了,腳踝凍得發(fā)紅。
他立刻蹲下身,不由分說地抓住媳婦一只冰冷的腳丫子。
塞進自己熱乎乎的懷里捂著,另一只手又去抓另一只。
“哎呀!涼!”沈知霜低呼一聲,想往回縮。
“涼才給你捂!別動!”陳光陽瞪了她一眼,大手死死捂著那雙冰冷的腳,用自己胸膛的熱度去暖。
沈知霜看著他胡子拉碴、一臉疲憊卻無比認真的側(cè)臉,心里又酸又軟,任由他捂著。
外屋地傳來李錚低聲哄三小只洗漱的聲音,還有舀水倒進盆里的嘩啦聲。
陳光陽聽著,心里無比熨帖。
這小子,是真把這兒當(dāng)家了,把三小只當(dāng)親弟妹護著了。
好不容易把媳婦的腳捂熱乎了,陳光陽才爬上炕。
沈知霜累壞了,幾乎是沾枕頭就睡著了,發(fā)出均勻綿長的呼吸。
陳光陽卻還惦記著事兒,聽著窗外風(fēng)聲漸小,雪似乎停了。
他腦子里轉(zhuǎn)著程大牛逼的話:“活鯽瓜子熬湯…最下奶…”
宋鐵軍剛生完,又在醫(yī)院折騰一番,奶水估計也費勁。
二埋汰那個憨貨,高興傻了,肯定想不起來這茬兒。
作為大哥,這事兒他得想著。
他輕輕起身,湊到炕梢,借著微光又看了看兩個熟睡的小家伙,心里一片柔軟。
然后才躺回媳婦身邊,把她往自己懷里摟了摟,下巴蹭了蹭她的發(fā)頂,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慘白的日頭像個凍硬的蛋黃,有氣無力地掛在天邊,沒啥熱乎氣兒。
風(fēng)停了,屯子里一片死寂,積雪壓得房檐下的冰溜子又粗壯了一圈。
陳光陽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沒驚動身邊熟睡的媳婦和炕梢的孩子們。
他剛穿好厚棉褲,堂屋就傳來極輕微的、收拾家伙的動靜。
他掀開棉門簾一看,李錚已經(jīng)在外屋地等著了。
小家伙顯然也剛起不久,鼻頭凍得有點紅,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兩顆燃著的炭火。
他肩上扛著那根熟悉的、帶著尖頭的冰镩子,胳膊彎里挎著大抄網(wǎng)抄羅子。
腰上纏著盤好的、浸過桐油的粗麻繩,裝備得利利索索。
“師父!”李錚壓低聲音,帶著點雀躍。
“嗯,走?!?
陳光陽沒廢話,麻利地套上最厚的羊皮襖,扣上狗皮帽子,把帽耳朵系緊。
又從門后拎起一個空的大柳條筐。
師徒二人掀開棉門簾,一股刺骨的寒氣瞬間灌進來。
兩人一前一后,腳步輕快地走進了院子里冰冷的晨光中。
腳下的積雪凍實了,踩上去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聽到動靜,從狗窩里鉆出來,抖著毛上的霜,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想跟著。
“回去!看家!”
陳光陽低聲喝了一句。
兩條狗嗚咽兩聲,老實地縮回了窩里。
屯子里的路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白茫茫一片。
只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煙囪開始冒起淡淡的炊煙,像給這凍僵的天地呵出幾口微弱的氣息。
師徒二人沉默地走著,嘴里呼出的白氣拉得老長,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
陳光陽緊了緊狗皮帽子的帽耳朵,眼睛像鷹隼一樣掃視著前方被積雪覆蓋的田野。
“師父,還去水庫那邊?。俊崩铄P在后面問,聲音不大,被空曠的雪原吸走了不少。
“嗯,就那兒。水深,往年這時候鯽瓜子厚實?!?
陳光陽頭也不回,聲音悶在圍脖里,帶著老獵人特有的篤定。“麻溜點,趕早口!”
兩人加快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屯子南邊那片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冰泡子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異常踏實,鞋底碾過雪殼子的“咔嚓”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冰镩子的尖頭在李錚肩頭隨著步伐一下下輕顫,反射著清冷的晨光。
陳光陽心里盤算著。
撈它個二三十斤巴掌寬的大鯽瓜子,一半給宋鐵軍熬湯下奶,剩下的給媳婦也補補身子。
這冰天雪地的,沒啥比一碗熬得奶白滾燙的鯽魚湯更能暖身養(yǎng)人了。
這趟,必須得撈夠本兒!
他緊了緊握著抄網(wǎng)柄的手,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李錚悶頭緊跟,小臉繃緊,眼神里全是認真,像個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小戰(zhàn)士。
師徒倆的身影,在無垠的雪原上,朝著那片藏著希望的冰面,堅定地前進。
很快,那片被雪覆蓋的冰泡子就出現(xiàn)在眼前。
冰面像一塊巨大的、蒙塵的鏡子,反射著慘白的天光。
陳光陽站在岸邊,瞇著眼掃視了一圈,選定了一處離岸邊稍遠、靠近一叢枯蘆葦蕩的位置。
那里水深,水流相對平緩,是鯽魚喜歡扎堆的地方。
“就這兒!”
陳光陽放下柳條筐,用腳踢開冰面上的浮雪,露出底下堅硬光滑的冰層。
李錚立刻把肩上的冰镩子頓在地上,雙手緊握镩柄,擺好了架勢。
陳光陽也放下抄網(wǎng),走過來幫他把穩(wěn)方向。
冰镩子那尖利的镩頭對準冰面,在師徒倆默契的發(fā)力下,“噗嗤”一聲,狠狠扎了進去!
“嘿!”李錚低喝一聲,雙臂肌肉賁起,腰胯用力,開始像推磨一樣轉(zhuǎn)動镩柄。
冰屑如同白色的碎玉,隨著镩頭的旋轉(zhuǎn)“刷刷”地飛濺出來。
落在兩人的棉褲和鞋面上。
冰镩子發(fā)出沉悶有力的“嚓嚓”聲,像在啃噬著堅硬的骨頭。
陳光陽在一旁穩(wěn)穩(wěn)扶著镩桿,感受著冰層傳來的震動,不時指點:“下镩要穩(wěn),吃住了勁兒再轉(zhuǎn)……對,就這感覺,別晃悠……再往下,快透了!”
李錚咬著牙,鼻尖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在冷冽的空氣里瞬間變得冰涼。
他按照師父的指點,調(diào)整著力度和角度。冰洞一點點加深,冰屑越堆越高。
終于,“嘩啦”一聲輕響,一股帶著水腥氣的寒意猛地從洞口涌出,最后一層薄冰被徹底鑿穿!
一個臉盆大小的冰窟窿出現(xiàn)在眼前,清澈冰冷的庫水晃動著,映出師徒倆凍得發(fā)紅的臉。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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