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就知道咋回事兒了。
他特意回家換了一身衣服,然后弄了個帽子。
直接就在這賭場附近轉悠了七天!
七天之內(nèi),這田福剛幾乎是天天晚上來。
陳光陽已經(jīng)確定了,這里基本上就是田福剛的老窩!
不過陳光陽依舊沒有主動行事,而是又過了兩天。
賭場一般都是晚上忙活,白天關門。
趁著今天天色有些烏云,日頭不亮堂。
陳光陽決定偷偷潛入這堵車去看一看!
今兒白天陰得厲害,下午剛下過一陣急雨,地面濕漉漉的,空氣里一股子土腥味。
看門老頭估摸著回家喝粥去了。
又在外面轉悠了兩圈,確定了現(xiàn)在賭場里面沒有人。
陳光陽心里冷笑,行,安全了。
他手腕一翻,指縫里不知啥時候夾了根細長的鐵絲,對著那把黃銅老掛鎖的鎖孔就捅了進去。
耳朵貼著冰冷的鐵門,手指頭極其細微地撥弄著。
只聽見鎖芯里傳來幾聲幾不可聞的“咔噠”輕響,手腕再一擰……那鎖舌頭“啪”一聲就彈開了。
他左右飛快掃了一眼,巷子里依舊靜悄悄,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狗叫。
猛地一推那扇沉重的鐵皮門,只推開一條能鉆進去人的縫隙,“哧溜”一下就閃了進去,反手又把門帶上。
一股子混雜的氣味撲面而來。
霉味、煙灰味、劣質(zhì)酒氣、汗酸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膩脂粉味兒,悶在這個廢棄廠房的大空間里,頂?shù)萌擞悬c頭暈。
里頭黑得跟墨潑的似的,只有高處幾個破窗戶漏下點微弱的昏光,勉強勾勒出大致的輪廓。
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陳光陽開始打量。
這地方確實大,但里頭改得像個迷宮。
原先放機器的空地中間擺了幾張蒙著綠絨布的長條桌,應該是賭桌。
周圍散落著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破椅子。
角落里頭,用木板、破布簾子亂七八糟隔出來好幾個小單間。
踩著生了銹的鐵樓梯。
陳光陽每一步都放得極輕。
樓上格局和樓下差不多,也是被隔得七零八落,像個大雜院。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幾個掛著的破布簾子,一眼就看見了樓梯口旁那扇緊閉的小門。
這門看著就比別的板子門結實點,上面還掛著一把新得多的黃銅掛鎖。
又是鐵絲顯神威?!斑菄}”,第二聲清脆的鎖舌彈開聲。
陳光陽沒急著進,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足有一分多鐘,確認里面沒呼吸聲,這才輕輕推開門。
小屋里一股濃烈的樟腦味兒混合著劣質(zhì)雪茄的焦油味。
靠墻擺著一張老舊的、油光锃亮的寬木桌子,桌子后面一張木圈椅。
右手邊是個同樣斑駁的文件柜,上著鎖。
對面靠墻則是一張硬板小床,鋪著藍格子床單,倒是干凈,只是枕頭旁邊扔著一條明顯是女人用過的紗巾,透著那股子甜膩膩的脂粉香。
這他媽哪里是辦公室?分明是個窩點!
陳光陽心頭的冷笑更深了。
田福剛啊田福剛,好個“兩袖清風”的田書記!
陳光陽沒管那床和紗巾,直奔那張桌子。
桌面上一堆亂糟糟的東西……茶杯、煙灰缸、幾支鋼筆、散落的煙頭、一些看不出名堂的紙條。
他動作麻利地把抽屜一個個拉開,翻找。
第一個抽屜,散放著一些零錢、一沓糧票、布票。
第二個抽屜,全是香煙,雜七雜八的牌子。
第三個抽屜,空的。
第四個,也是鎖著的!
而且這把鎖小巧精致,是抽屜里面自帶的那種暗鎖。
陳光陽瞇了瞇眼,找對地方了。
他換了一根更細更硬的鋼絲,對著那暗鎖的小孔伸進去。
他上輩子雖然學過開鎖,可是學的一點都不精!
但好在這時候的鎖不像是后世那么牛逼,倒是給了他操作的空間。
這個比大門鎖精細得多,他屏息凝神,手指間傳遞著鋼絲頭碰觸鎖芯內(nèi)部每一個微小凸起的觸感。
時間一點點過去,額角都滲出了點汗。
“嗒…”一聲更輕微、更清脆的機簧聲終于響起。
陳光陽輕輕吁了口氣,將第四個抽屜緩緩拉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本棕皮的筆記本,厚度不小。
他隨意翻開一本,眼睛迅速掃過上面的字跡。
“10月3日,紅星磚廠張順義,麻九牌,輸八千整,已收?!?
“10月5日,李局(財政),坐莊抽水五千七,加紅酒兩瓶(記我賬)?!?
“10月8日,劉富貴,麻九輸五千二,賒賬(下次扣貨款)?!?
名字,數(shù)額,時間,交易方式,寫得清清楚楚。這哪里是賭賬?
這是田福剛控制下的整個利益鏈!
他放下賬本,繼續(xù)翻看下面壓著的幾摞厚厚的單據(jù)……
有購酒、買肉的發(fā)票,數(shù)額驚人。
還有幾張像是供銷社物資調(diào)撥的批條,日期都在劉富貴偷硫磺皂之后不久。
條子上赫然簽著李寶庫那個已經(jīng)被抓的、李少的名字,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潦草的“田”字!
陳光陽看得心頭火起,但強壓著,接著往下翻。
抽屜最底下,是一個牛皮紙大信封。一倒出來,“嘩啦”,掉出一堆照片!
光線昏暗,陳光陽拿起幾張湊到高窗透進的微光下細看。
只看了一眼,他嘴角就浮起一絲狠厲的冷笑。
照片拍得挺“含蓄”,但內(nèi)容極有分量。
有田福剛自己抱著衣著暴露的女人在昏暗燈光下碰杯的,背景顯然是這廠子的某個角落。
更多的,是一些他沒見過的男人的面孔,雖然照片角度隱蔽,但拍到了他們或醉態(tài)朦朧、或摟著小姐走進小隔間、或神情曖昧地接過田福剛遞來的信封的畫面。
照片后面,還用鉛筆潦草地注明了時間和稱呼……
“王股長”
“孫所”
“趙主任”……
這他媽不僅僅是賭場!這“服務”更是田福剛精心炮制的枷鎖,專門用來套牢那些有點小權卻又不怎么干凈的干部!
拿住他們的把柄,賬本控他們的經(jīng)濟命脈,照片捏他們的身敗名裂!
難怪夏紅軍說田福剛根基深,這老小子在東風縣經(jīng)營的根本就是一張盤根錯節(jié)、見不得光的黑網(wǎng)!
抽屜最角落,還有一個薄薄的、顯得有點舊的線裝本子。
陳光陽順手拿起來翻開。
扉頁上沒名沒姓,只畫了把歪歪扭扭的算盤。
里面一頁一頁,記錄的卻不是什么賭債牌桌流水。
“9月16日,劉主任(衛(wèi)生),一號間,點翠紅(服務費掛賬,記劉)。注:翠紅說劉有特殊癖好,喜后……”
“9月28日,李股長(稅務),三號間,點新人春兒。注:李酒后常失禁(需叮囑服務人員多備毛巾)?!?
“10月12日,王副所(公安),二號間,點小玉。注:王有特殊要求。”
……
每一筆,都記錄著哪位“客人”點了哪位“小姐”,在哪個隔間提供服務,收費情況,甚至還附帶有極其詳盡的服務體驗和客人的特殊癖好備注!
那一個個平時道貌岸然的名字和那些不堪入目的描述擺在一起,沖擊力比那些賬本和照片更加惡心!
這哪里是賬本?
這是田福剛手里最無恥、最致命的黑名單!
那些客人的隱私、癖好、見不得光的丑態(tài),都被當作砝碼詳細記錄在冊!
這就是他威脅、控制那些干部,讓他們心甘情愿被綁上自己賊船的核心武器!
陳光陽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往上爬,隨后又被一股子狠勁兒頂了上來。
田福剛,真他媽夠毒!夠絕!
難怪李寶庫的兒子能批貨,難怪周麗娟那種慣犯敢碰瓷縣長!
全他媽是姓田的在背后給他們撐腰壯膽!
證據(jù),全齊活了!
賬本、票據(jù)、照片、這份足以讓整個東風縣官場地震的“服務記錄”。
陳光陽的心跳擂鼓一樣響,但他手上穩(wěn)得很。
他飛快地把那幾本棕皮賬本、重要票據(jù)、那疊照片、還有那本要命的“服務記錄”,一股腦兒全劃拉到一個原本裝煙的大牛皮紙袋里。
鼓鼓囊囊一袋子。
至于抽屜里那些零零散散的現(xiàn)金和票證,他動都沒動……這東西拿走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收拾完了這一切之后。
陳光陽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痕跡,這才回到了家里面。
但。
他前腳剛到家里面。
王大拐就在家里面等著了。
“光陽,縣里面喊你要開會,我看氣勢洶洶的,怕不是要收拾你和夏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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