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爺子剛走進(jìn)書房,雕花木門輕輕合上,這座豪宅慢慢恢復(fù)深夜該有的安靜。
可港島的黎明已經(jīng)悄悄撕開了夜幕。
一場比郭家人想象中要猛烈得多的驚雷,正隨著報童響亮的叫賣聲,在霧氣漸散的街巷、人擠人的報攤、飄著茶香的早茶樓里,“轟”地炸開了!
晨曦剛露,海面上的薄霧還沒完全散開,港島街頭巷尾的報攤前已經(jīng)圍滿了人。
今天的樣子和往日完全不同,幾家左派報紙的報童賣得格外賣力,吆喝聲又亮又急,透著股按捺不住的激動。
“賣報賣報!新鮮出爐的《大公報》!頭版頭條,獨(dú)家大揭秘!”中環(huán)一個報攤前,少年使勁揮著手里還帶著油墨香的報紙。
上面鮮紅的標(biāo)題特別扎眼:《直擊!北角工廠血淚實(shí)錄:縫紉機(jī)下的日夜倒轉(zhuǎn)與微薄工錢!》
下面配了張超大照片,看著就沖擊力十足:簡陋的車間里,縫紉女工眼神麻木又疲憊,手上全是傷痕,讓人看著心里發(fā)緊。
“《文匯報》!《文匯報》!震撼推出‘九龍城寨’系列探秘!今天首發(fā),第一次進(jìn)禁地,直擊寨城深處沒人知道的生死江湖!”另一個報攤前,報童吆喝的是另一樁大事。
行色匆匆的市民,不管是穿長衫馬褂的先生、拎著菜籃的師奶,還是趕時間上班的打工仔,都被這和平時不一樣的大標(biāo)題、“禁地”的噱頭吸引住了。
“咦?今天《大公報》這么大膽?敢說工人的事?”
“快!給我一份!北角的工廠,我弟弟就在那兒上班??!”
“喂,麻煩,《文匯報》來一份!九龍寨城?不是說生人不能進(jìn)嗎?真有記者敢進(jìn)去?”
“還有《香港商報》,他們頭版好像說匯豐銀行放貸偏幫財團(tuán)的內(nèi)幕……”
議論聲一下子起來了。人們趕緊從口袋里掏出零錢搶購。
報童收錢遞報的動作明顯快了不少,臉上的興奮和意外藏都藏不住。一份,兩份……以這幾份左派報紙為主的攤點(diǎn)前,人越聚越多,報紙眼看著就賣光了。
灣仔有名的陸羽茶室內(nèi),清晨喝茶聊天的喧鬧這會兒到了。
蒸汽騰騰的早茶香氣里,夾雜著更響的讀報聲和議論聲。
一位穿舊式西裝的老先生費(fèi)勁地戴上老花鏡,捧著剛買到的《大公報》,指著北角女工的巨幅照片,聲音都在抖:
“哎呀呀,看看她們的眼神和手……和我三十年前在工廠時沒什么兩樣!幾十年過去了,還是這么辛苦!真該讓她們把話說出來!這份報紙,今天敢說真話了!”
同桌的幾位老友也都湊過頭來看照片,個個嘆氣。
旁邊一桌,幾個穿工裝夾克的碼頭工人圍著剛買的《文匯報》,指著上面巨幅的寨城全景航拍圖,還有里面狹窄巷道、雜亂棚戶的特寫,嘖嘖稱奇:
“哇,真拍到里面的東西了?!這是動用直升機(jī)從天上拍的?以前只敢在外面聽人吹牛,原來里面真是這樣的世界!”
有人壓低聲音,帶著點(diǎn)敬畏:“聽說里面水很深,幫派、白粉檔什么都有……”
“嘩!你們看這份《香港商報》!”
另一桌傳來更大的驚呼聲,“他們頭版說匯豐去年貸款流向分析,恒生地產(chǎn)拿了這么多,利息還這么低?另外幾家中小地產(chǎn)行想貸款就難上天!這不是明著偏幫大地產(chǎn)商托市嗎?剛看完金管局說要扶持實(shí)業(yè)的新聞,前后一對比,問題大了去了!”
這份指名道姓、直接說資本和銀行運(yùn)作核心矛盾、為小商戶說話的報道,在普通市民眼里就像投了顆深水炸彈。
茶樓里一下子炸開了鍋,原本聊股票或者家長里短的聲音,立刻被對這些報道的熱烈討論和震驚蓋過了。
“嘩!太厲害了!銀行和地產(chǎn)商真能只手遮天?”
“肯定有內(nèi)幕??!沒人幫忙怎么可能這么大勢力!”
“以前報紙哪敢這么寫?就不怕匯豐發(fā)律師信封口?”
各種猜測、氣憤、驚嘆聲混在一起。很多人手里的報紙被同伴好奇地抽走翻看,有的起身問鄰座:
“麻煩,你那份《商報》看完借我看看?”
更心急的食客直接招手叫伙計:“伙計!伙計!快!再買一份《文匯報》,多少錢都要!”
這樣的景象,在銅鑼灣市集口、深水埗鴨寮街、油麻地廟街,在九龍旺角女人街……幾乎每個報攤集中的街角巷尾同時出現(xiàn)!
《大公報》《文匯報》《香港商報》,這幾份以前或許只在特定圈子里流傳的左派報紙,今天竟然成了千萬香港人早上最先談?wù)?、必須第一時間看到的資訊。
才一個多小時,一股洶涌的閱讀和討論熱潮,就從街頭巷尾的報攤蔓延到辦公室、寫字樓、巴士電車,迅速傳遍了整座城市!
《大公報》報社大樓里,清晨的寧靜早就被此起彼伏的急促電話鈴聲打破了。
“喂!編輯部嗎?我是北角益興制衣廠的工會代表!貴報這期頭版報道寫得實(shí)在太好了!太真實(shí)了!句句說到我們工友心坎里!我們廠幾百名工友都在傳著看!感謝你們替我們底層工人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