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輕舟的瞳孔一直在劇烈的擴張與收縮,始終都無法停止。
他不是個蠢人,相反,他性格極其的陰狠果決,又不乏冷醒,否則也不會如此果斷的前來滅口。而他決定滅口的前提。是他有絕對的把握將對方,也將這個可能的隱患抹殺于無形無跡。
畫彩璃可能的身份讓他心驚,讓他不敢去深想,也讓他再無退路。
卻做夢都想不到竟踢到了一塊如此的鐵板。
一個能瞬息之間奪他之劍的人,他不會天真到認為自己還能滅口。
咯……咯咯……
牙齒被生生咬斷的聲音從范輕舟唇間溢出,他的腳步開始后退,后退三步之后,他忽然眼神一沉,隨著周圍暴風席卷,他已是暴竄而去,身形轉瞬消失于茫茫霧海之中。
竟是直接逃了。
云澈沒有追趕,畢竟……何必追趕一個死人呢?
“呼……”
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而這口氣仿佛一下子泄盡了他所有的元氣,整個人直接軟下,半跪在地。
“??!”畫彩璃一聲輕吟,連忙瞬身過來:“你……你沒事嗎?”
她看到了云澈泛白的臉色,看到了他鮮血淋淋的手掌,內心晃過一抹痛意。
先前受了那么重的傷,又在傷重狀態(tài)下突破,方才的力量和姿態(tài),明顯是強撐起來的……她如是想著,下意識的想去將他扶起,但玉指臨近之時,又連忙收回。
“放心,我好的很,只是有些虛而已?!痹瞥簻啿辉谝獾囊恍?,然后緩緩的坐定,右手覆上那只被血跡染紅的手掌:“好在將他嚇退了?!?
“你……為什么要用手去抓他的劍。”畫彩璃的目光不斷地觸碰向那只為護她而被紫劍貫穿的手掌,衣上蔓開的血色也是那般的灼目:“你明明可以……”
“如果只是將他撞開,你必被余力所傷。”云澈微笑著道,臉上看不到任何的痛楚之態(tài):“倉皇之下,只能如此了?!?
“……”畫彩璃啟了啟唇,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因為從小到大,她從未遭遇過這般情境,更從未有過此刻這般……陌生莫名的思緒。
云澈再次緩吐一口氣,道:“可否勞煩仙子姐姐繼續(xù)守護我小段時間,很快就好。”
“好?!碑嫴柿]有任何猶疑的點頭,她退后幾步,重新在云澈周圍布下一個結界。
只是相比于先前,她的動作帶著輕微的凌亂,目光也似乎帶著幾分難解的懵然。
像是在某一個剎那,心魂中某一個她從不知存在的部位被無聲觸動。
黎娑默然看著一切……嘗試著理解云澈一切虛假表象下的用意。
身負大道浮屠訣,云澈每次突破完成,周身傷勢都會痊愈,更不可能虛弱。
且以云澈軀體的強橫程度,他的手掌想被范輕舟之劍貫穿可謂極其之難。
難不在范輕舟,而是云澈必須在自身力量、被刺部位以及角度上的完美配合。
這類幼稚到讓人難解的舉動,真的會有什么作用?
…………
…………
范輕舟身若奔雷,那狂躁的雷鳴之音驚起陣陣淵獸的嘶吼,他的速度卻是絲毫不減。
因為,他必須盡快找到自己的靠山,于最短時間內折返滅口。否則霧海茫茫,對方一但遠離,便再難找尋。
好在,他帶起的奔雷之音驚動的不僅是玄獸,還有深淵騎士。
轟!
范輕舟狂奔中的身形狠狠撞在了一堵無形的屏障之上,一個強大的半神,竟被這面屏障狠狠撞翻出去,直栽落至數(shù)里之外,落地之時,連身上的雷光都被完全震潰。
全身骨骼仿佛已全部散架,范輕舟嘶吟著起身,一抬頭,便看到了一雙平淡而威沉的眼睛。
他一身銀甲,身材中等,但立于范輕舟面前,卻如矗起了一座高不見頂?shù)那嫣炀拊溃尫遁p舟瞬間屏息。
他本欲站起的身軀頓時俯下,無比恭敬的屈膝而禮,然后目光一掃四周,確認沒有他人在側后,他倉惶跪地前撲,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角:“十三叔,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你在做什么???”
銀甲男子卻是一腳將他踢開,聲音冷寒徹骨:“欲為深淵騎士,當時時事事沉著冷醒,不惶不肆,你卻造出如此動靜,姿態(tài)更如喪家之犬,你可還記得自己此次身入霧海的目的?”
“還有!我是你此次霧??己说谋O(jiān)督者,不是什么十三叔!”
他眉頭緊凝,滿目的失望與警告。
“我明白?!狈遁p舟狠狠吸了一口氣,快速讓自己的神色變得鄭重,然后再次跪倒在銀甲男子身前:“但我此次當真遇到大麻煩,若十三叔不肯相救,我怕是……再無望成為深淵騎士?!?
“……”銀甲男子本就緊鎖的眉頭再度沉下一分,卻沒有將他踹開,冷冷到:“說?!?
范輕舟暗松一口氣,他剛要開口……卻忽然遍體一寒。
因為眼前男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倏的變了。
他衣領一緊,在徹底的窒息之中,已被銀甲男子鎖著喉嚨拎了起來:“你身上的劍傷哪來的?哪來的??!”
銀甲男子瞳孔在放大,竟分明透著驚恐。
就連聲音也陡然變得嘶啞。
鎖著他喉嚨的手掌也明顯在發(fā)顫,
范輕舟不敢掙扎,而銀甲男子的反應,更是讓他心魂一下子沉入谷底。
“你所說的麻煩,莫非就是……”銀甲男子眉角在抽搐,每說一個字,眼神都會變得更為陰戾一分:“在你身上留下劍傷的人?”
“……”范輕舟無法出聲,唯有眼神變得更加恐懼。因為銀甲男子的神情,意味著對方是連他都要深深忌憚之人。
試圖奪人淵晶,縱然傳出,也只是個污點。
但惡念就如滾雪球……直至失控到即將將他自身埋葬。
叮!
一聲微鳴,如針落鏡湖。
他手中的范輕舟不見了。
脖頸艱難的轉動……十丈之外,范輕舟的軀體安靜的癱在那里,沒有聲息,沒有血跡。
唯有一抹淡淡的劍芒無聲而散。
撲通!
銀甲男子單膝跪地,鄭重而拜:“深淵騎士范鋮,恭迎劍仙尊駕!范輕舟品行不端,信念有穢,已無資格成為凈土之騎士。今得劍仙前輩屈尊親手予以懲戒,是其畢生大幸?!?
身為近侍于萬道神官的深淵騎士,范鋮一眼便識出范輕舟的劍傷是璃云劍所留。
而璃云劍,被萬道神官親手交予劍仙畫清影,以賜予早就對它目光戀戀的畫彩璃。
那一刻他便知,范輕舟已是死定了,誰也保不住。
劍仙畫清影,世人眼中的天外之仙,不染凡塵,不觸凡世恩怨。
但,只要層面足夠高,便會知道。一旦涉及畫彩璃,這個世外劍仙便會成為一個偏執(zhí)的瘋子。
對畫彩璃的愧,對自己的恨……
萬道神官曾經(jīng)念過,畫清影的余生,或許都是為……也只是為畫彩璃而活。
若范輕舟招惹的是畫清影,畫清影或許都不屑殺他。
但招惹畫彩璃,一萬條命都不夠他死!
范鋮的聲音很快被灰霧吞沒,許久,卻無人回應。
范鋮卻是依舊頭顱深垂,呈再恭敬不過的跪拜之姿,一動不動。
就這樣過去了足足半個時辰,他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然后放輕腳步,安靜遠離,別說帶走范輕舟,連他的尸身都未敢看去一眼。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絕無膽量去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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