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澈公子!”
赫連玲珠帶著幾分急促的呼喊聲從后方傳來。
云澈停住身形,赫連玲珠也已追了上來,臉上微微帶著一抹焦急之下的紅霞。
“長公主是特意來為我送行?”云澈轉(zhuǎn)眸,微笑看著她。
赫連玲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看著云澈,眸光盈盈而動:“你……真的要走嗎?”
“當(dāng)然?!痹瞥夯卮穑骸拔乙阎刂赜|罪了你父皇,換做一個稍微硬氣些的國主,怕是早就將我拿下,我自然無法再留下?!?
“說起來,我那么對你父皇,長公主不怪我嗎?”
赫連玲珠沒有任何猶豫的搖頭:“我父皇如何,我最為清楚不過。你對他說的那些話,雖辱,但字字真切。若是早早能有一個壓得住他的人對他說這些話就好了。”
她的話音里逐漸有了隱隱的哀戚。
云澈眼瞼微落,眸光帶起一分憐惜:“你前些時日獨自前往霧海,是在憂心……麟神之會?”
“是?!焙者B玲珠微微頷首:“麟神境,對修煉土系玄功的玄者而,是修煉、突破和機遇的圣地。對當(dāng)代以及后輩的成長至關(guān)重要?!?
“最初,赫連在麟淵界一手遮天,誰可進入麟神境,由赫連皇室一而定。那時,每當(dāng)臨近麟神境開啟,各大勢力都拼命討好皇室,以期能讓天賦卓然的后輩進入其中?!?
曾經(jīng)輝煌,皆已化塵埃,遙不可及。
“后來,磐玄、萬仞、烈砂三宗門逐漸崛起,赫連也開始一點點失去了對麟神境的絕對掌馭。于是,便有了麟神之會?!?
“麟神之會的存在,便是決定四方勢力對麟神境的‘分配’。依排位,決定每個勢力進入麟神境的人數(shù)。而決定排位的,便是十甲子之下小輩的爭雄。”
“這樣的話,”云澈毫不含蓄的道:“想來最近幾個時代,赫連皇室應(yīng)該都是墊底?!?
“是……”赫連玲珠臉上更添凄然:“而到了我父皇這一代,他似已認(rèn)命,他不求有所進,只求茍安,對三宗主能避則避……經(jīng)歷了陌悲塵一事后,他更是意志消沉,對三宗門的試探一次次忍氣吞聲,哪怕被觸及底線,也只敢背后怒罵,從不迎面發(fā)作?!?
從掌馭全界到偏安一隅,何其悲涼又諷刺。
赫連玲珠繼續(xù)道:“這些年,拜麟聯(lián)盟逐漸勢大,師尊與我數(shù)次告誡父皇,若再起一個大勢力,或許,赫連皇室會就此失去進入麟神境的資格。若如此,那赫連皇室將徹底……斷了未來。”
“但父皇卻說,拜麟盟專注信仰,不具野心。若當(dāng)真過快崛起有了威脅,也根本無需皇室出手,三宗門便會給予壓制。理由是三宗門更不能容忍有人威脅他們對麟神境的掌控權(quán)?!?
“父皇總是這樣,永遠(yuǎn)求安求穩(wěn),永遠(yuǎn)把主動權(quán)交到別人手里……真當(dāng)機會來臨,他卻又以‘不可破例以寒他人之心’為由,責(zé)令停止對陌悲塵妻女的庇護?!?
她的眼眸之中氤氳著水霧,她在傾訴,哪怕是在最熟悉,最信賴的陌蒼鷹面前,她呈現(xiàn)的也始終是自己最堅韌的姿態(tài),從未如此強烈的想要傾訴。
“拜麟盟可能要參與麟神之會的消息,一個月前我便有所聽聞,但父皇卻并不相信,他依舊堅信著三宗門絕對不會容許有人威脅他們對麟神境的掌控。我的太子皇兄對父皇從來都是聽計從……所以,我能做的,唯有從自身尋得突破?!?
“如果麟神之會真的有了第五方勢力加入……如果,我能獲得突破,成為神主,出現(xiàn)最壞結(jié)果的可能性至少會少上那么幾分……”
“可是?!彼龘u頭,淚珠在臉頰緩緩滾落:“現(xiàn)實,卻是遠(yuǎn)比我想的最壞的結(jié)果,還要壞了那么多倍。”
“我已經(jīng)……看不到未來了?!?
她也累了,心力交瘁。
云澈抬手,指尖一點赤炎,散去了赫連玲珠臉上的淚痕,也將一襲溫?zé)嵊橙胨嗬涞男南摇?
“結(jié)果或許沒有那么壞。”云澈微笑而語:“至少,此次的麟神之會,你們沒必要如他們所愿就此放棄?!?
赫連玲珠怔了怔,輕聲道:“可是,真的還有希望嗎?拜麟盟并非預(yù)想中的后起勢力,反而是讓三宗愿意俯首,就連此次見證麟神之會的深淵騎士都是出自拜麟盟……麟神境又怎會還有我們赫連的位置?!?
他看著赫連玲珠的眼睛:“你信我嗎?”
面對他鏡湖一般澄澈的眼眸,赫連玲珠沒有任何猶疑的點頭:“信,我當(dāng)然信?!?
“那就全力規(guī)勸你父皇,參加此次的麟神之會。我自有辦法讓你們得到進入麟神境的資格?!?
云澈語氣溫和平淡,對赫連來說已斷無可為的無望之事,在他的口中,卻仿佛一件信手便可為之的小事。
赫連玲珠唇瓣張開,一時難有語。
“我如此做,既為還你恩情,同時也有著私心?!痹瞥簼M目坦然:“我想入麟神境一觀?!?
麟神境畢竟是淵皇所設(shè),開啟時又有深淵騎士在側(cè),暗入風(fēng)險極高,強闖更是作死。
隨同而入無疑是最理智,甚至近乎是唯一的選擇。
沒有追問云澈想入麟神境的原因,甚至沒有問他會有什么辦法能保赫連皇室贏得資格,她眸光避開云澈的直視,聲音忽然輕了幾分:“你和西門祺無冤無仇,卻下那么重的手折辱重傷他,也只是為了……報恩嗎?”
貴為皇室之人,面對三宗,卻從來只能忍氣吞聲,咽下屈辱。
包括她的父皇在內(nèi),從來……從來沒有任何一人可以如此護她尊嚴(yán),為她出氣。
“……不全是。”云澈回答。
短短三個字,足引無限遐思。
一抹奇異的歡欣在心底涌現(xiàn),幾乎要不受控的溢于臉頰。她螓首抬起,一雙明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云澈近在咫尺的面龐:“好,我會全力規(guī)勸父皇。若父皇不聽,我就去……求見太祖?!?
“所以,你暫時……不走了,對嗎?”
“嗯!”云澈點頭。
其實,赫連玲珠就算規(guī)勸失敗,他還留有另外一途。
他先前一頓毫無留情的辱罵赫連玦,可不是為辱而辱,畢竟一個斷脊的國主,即使有著半步神滅的修為,也不配讓他刻意浪費唇舌。
而是為了將他激怒。
而怒極,必攻心。
他的心脈纏縛著陌悲塵留下的半神之力,最忌的,便是動怒。
赫連玦先被砦連城和西門祺氣到吐血,再加上他一頓錐心刺魂之……云澈看得出,他的心脈之創(chuàng)已全面爆發(fā),傾盡全力才堪堪壓制,臨近崩潰失控。
若是再來上那么一下……
所以他離開前,又特意送他“浮諾”二字。
待他品明白這兩字,差不多也該氣暈過去了。
云澈先前詳細(xì)探視過他心脈的狀況,今日這般程度……還是一番又接一番的怒極噬心,差不多足以將赫連玦逼入絕境。
而絕境無路之下,他會想到誰呢?
先前怒然拒絕。
若再來相求……那可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赫連玲珠離開,離開前與云澈交換了傳音印記,還給了他一處棲身之地……是她在皇城邊際用來靜修的一個外殿。
遠(yuǎn)方,陌蒼鷹的身影晃了一晃,他踏出一步,似乎想要和云澈說什么。但馬上,他的腳步和身形又連忙縮回隱下,數(shù)息之后,悄然離去。
云澈回過身,瞳中的溫軟和憐惜瞬間化為一片幽寒的靜寂。
這是他到來深淵的第三天。
到來深淵前,他一直在設(shè)想的第一途,如此之快的便已鋪就。
麟神境,極有可能便是他擁有完整邪神玄脈,從而能夠突破界限的關(guān)鍵之地。
若一切順利。
那么他云澈,便將就此成為完整的,真正的……
現(xiàn)世邪神!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