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樹葉嘩嘩作響。
在冬天,這樣的大雨并不多見。
陳友趕緊收完衣服,順帶把窗戶關好。
上一秒才關上,下一秒雨絲就落在了窗戶上。
緊接著,雨勢漸大。
屋外風雨飄搖。
屋內(nèi)碗筷交接。
形同兩個世界。
“你們公司也是,調(diào)回來幾個月又要調(diào)回去,這不是折騰人嗎?”
肖慧蘭女士一邊夾菜吃,一邊抱怨。
“就是就是?!标愑迅胶鸵痪洹?
陳耀華同志:“調(diào)回去是好事,回北瑜那邊發(fā)展會更好?!?
肖慧蘭女士:“那也不能像這樣調(diào)動啊,來幾個月又要走。”
說到底,只是因為兒子要走了,發(fā)一點小脾氣,把氣撒到了公司頭上。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
時間也不早了。
陳友拖著行李箱,從臥室來到客廳。
“媽,今晚我去宋語微那邊住,明天就直接從那走了?!?
聞。
正在削水果的老爸,和碎碎念抱怨公司安排不合理的老媽一同看過來。
“現(xiàn)在就要走了嗎?”肖慧蘭女士問。
陳友:“恩,去陪陪宋語微,明早就直接從那邊出發(fā)去坐動車?!?
“你稍微等一下?!毙せ厶m女士起身,“我去給你收些東西,你路上吃。”
每次都是這樣,要從家里走的時候老媽總是怕他路上餓。
盡管每次他都說不用,但最后還是會被塞一大袋東西。
陳耀華同志看了眼窗外的雨勢,已經(jīng)小了不少,“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過去?”
陳友:“不用,就隔著一條街,我打傘走過去就行,不遠?!?
明天打車走,就不開車過去了。
不然車子一直停在路邊,等下次回來估計都可以報廢了。
老媽收了一袋東西給他,雜七雜八,什么面包零食水果都有。
在門口道別,老兩口讓他路上注意安全。
陳友揮手說完再見,提著行李箱下樓。
聲控燈聽到他的腳步,一層一層往下亮起。
四。
三。
二。
一。
從樓道口出來,陳友一只手拖行李箱,一只手撐傘。
幾絲細雨裹在風里,吹到臉上。
就算他再血氣方剛,在大冬天也只會覺得冷。
縮縮肩,把傘拿得更低了些。
小區(qū)里的路燈又壞了,但路面并不暗。
兩側(cè)單元樓里很多家戶都亮著燈。
有此作為照明,能清楚看到地面水洼里的漣漪,甚至可以看清空中錯落的雨絲。
側(cè)頭看一眼。
四樓住戶處,老兩口默默站在窗邊,用目光代替最后的送行。
陳友收回視線,加快步伐。
天氣越來越冷,心里卻越來越暖了。
愛的力量在蔓延,支撐著他邁向遠方的步伐。
這個家,永遠是他最堅強的后盾。
拖著行李箱,從小區(qū)出來。
也不知道宋語微在出租屋做些什么,每次外面打雷下雨她都挺害怕的。
陳友泛泛想著。
雨天視野不太好。
走了幾步,隱約看到有個人冒雨朝著小區(qū)這邊跑。
估計是沒帶傘又要急著回家的倒霉蛋。
等距離近了些之后,對方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濕漉漉。
長頭發(fā)。
是個女生。
衣服很有品味。
記得上次也買了一件類似的給宋……
“宋語微?”
交錯而過之際,陳友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聽到聲音。
宋語微停住腳步,小喘著氣回頭。
看清對方的樣子后。
陳友眉頭一緊,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揪了一下。
他沒有任何猶豫,松開行李箱,小跑過去。
宋語微定定地站著,小喘氣,胸口輕微起伏。
抹去臉上遮擋視線的雨水,在看清跑過來的人是陳友后,她眼露欣喜。
傘遮擋在兩人頭頂。
他一來到身前,風雨就都被擋住了。
“你這是在搞什么,怎么成這樣了?”
陳友眉頭深鎖,心疼和生氣交織在一起。
他用手托起宋語微的臉,有些粗魯,將她臉上的水珠用力抹去。
手掌接觸。
漂亮的臉蛋冰冷得不像話,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懸在發(fā)梢的水珠以及濕了大片的衣服,入眼的一切全都在挑動著他瀕臨爆發(fā)點的神經(jīng)。
“還笑?”
陳友努力壓制憤怒,聲音不可避免地比平時大上幾分,“宋語微,你在搞什么?大冬天在雨里跑,非得把自己弄進醫(yī)院才舒服是吧?”
宋語微注視著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只是眼里已經(jīng)有淚先流了出來。
她沒有回答陳友的問題,退后半步,重新站到雨里。
冰冷的雨水為她戴上面具,和淚水混雜在一起,讓她看上去只剩下了笑。
這樣的舉動挑斷了緊繃的弦,陳友再也壓制不住憤怒。
他伸出手,就要將她一把拽回來。
可是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觸碰到她。
宋語微就那樣在雨里,直立立地跪了下去。
啪嗒。
褲子和路面積水接觸。
陳友腦海轟然,眼睛睜大了幾分,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手掌部分被雨水打濕也全然不覺。
宋語微對他仰著臉,臉上是好看的笑,眼睛發(fā)紅,“帶我走?!?
陳友脖子哽了一下:“你在說什么?還有你在做什么?趕快起來?!?
宋語微答非所問,“工作我不要了,你帶我走?!?
陳友:“不要工作,不活了是吧?”
宋語微:“沒有你我怎么活!”
笑容瞬間崩碎,她嗚咽地朝他吼道。
“工作沒了我可以再找,沒有你的話我活不下去?!?
“陳友!”
她胸口急促起伏,似乎調(diào)用了全部力氣,對他喊出最后一句:“帶我走!”
砰!
語像一枚子彈,精準穿過陳友的心臟。
腦海瞬間空白。
宋語微喘著氣,語氣重新恢復溫柔:“192天,我們交往了192天?!?
“你還記得在這之前我是什么樣子嗎?”
“如果沒有你,我已經(jīng)死去192天了?!?
說完,她停住,稍微緩了一會兒,重新輕柔地開口:“求你了,帶我走?!?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在你身邊就行?!?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有什么困難我都可以自己解決?!?
“帶我走?!?
陳友回過神來,眼眶發(fā)熱,笑了一下,朝她走去。
傘重新遮在兩人上空。
“起來?!?
“你帶我走?!?
“笨蛋是吧?你跪著我怎么帶你走。”
就這樣。
一個跪著,一個站著。
一個仰著臉,一個垂著眸。
一個滿眼欣喜,一個深邃溫柔。
相視良久。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在雨夜。
在街頭。
……
拿穩(wěn)的筆輕輕落下。
吧嗒。
幾乎是筆橫放在合同上的同時,淚水也打在了署名位置。
宋語微肩膀輕微顫抖。
片刻后。
她抽抽鼻子,抬起臉。
事出突然。
鄭導有些慌,剛想問她怎么了。
就在對面抬起臉的瞬間,他整個人瞬間呆住,所有話語都被堵在喉嚨里。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表情——
宋語微那好看的眼睛里,淚水大顆大顆地往外掉,但她的臉上依舊保持著恭敬禮貌的笑:
“對不起,鄭導,我不要這份工作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道完歉,她站起來,欠了欠身子,再次說了聲“對不起”后,轉(zhuǎn)身離開辦公室。
她轉(zhuǎn)身是那樣的干脆,果斷。
沒有一絲猶豫。
甚至帶起一陣風。
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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