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自己是怎么與白蘭蘭溝通,讓她經(jīng)常去錄音棚照顧一下宋語微。
講了自己是怎么通過趙娟聯(lián)系最好的心理醫(yī)生。
講了自己是怎么與父母溝通,說宋語微很內(nèi)向,讓二老時不時關心一下她……
這些所有的努力,都因為宋語微的那一跪全部作廢。
而在此之前,陳友提都沒提過。
隨著這些細節(jié)講出。
表盤里,那段宋語微不知道的灰色過往被揭露。
投影落到陳友身后,成為瞬間打破天平平衡的砝碼。
以傾斜的速度來看,這枚砝碼,很重。
宋語微所站的位置上升很快。
她眼里含淚,來不及為那些過往傷感,也來不及在傷感的情緒里心疼陳友的不容易,反思自己的任性。
她看著時鐘,把自己的砝碼一一揭露。
她原以為很充足的砝碼在此刻顯得格外少。
知道她揭露了自己為陳友默默付出的最后一件事。
天平才重新恢復平衡。
不對。
她略勝一籌。
她壓上所有,也只是讓自己所在的這一方緩慢下沉。
稍微比陳友那邊重一點點。
然而。
宋語微看向表盤。
陳友還有一段過往沒有揭露。
他還有一枚砝碼。
都不需要猜這枚砝碼有多重,只要放上來,天平絕對會向他那邊傾斜。
宋語微絕望了,她求陳友不要增加砝碼。
陳友望著她那副唯恐不同意的表情。
總是這么任性。
她的性格好糟糕。
每次她這么任性的時候陳友都會遷就她。
哪怕這樣的遷就會讓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作廢。
女朋友就這樣,還能怎么辦?
依著唄。
每次他都會這樣想。
唯獨這一次。
這次他不想遷就宋語微。
只是……
陳友視線從表盤上收回。
他很想加砝碼,但那枚砝碼用不了。
在審判開始前,為了讓宋語微恢復傷勢他支付了一枚砝碼。
就是現(xiàn)在表盤上的最后一枚。
那段記憶被模糊了,用不了。
陳友也沒想到這一枚砝碼會成為定勝關鍵。
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砝碼。
這場審判,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其實在放上最后一枚砝碼前他就知道結(jié)果了。
少一枚砝碼的他贏不了宋語微。
他也是在賭,虛張聲勢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想嚇宋語微,想讓她不跟著增加砝碼。
可是這個性格糟糕的笨姑娘,想都沒想就壓上了全部。
真是的……
早知道就該好好管教她,一點都不聽話。
宋語微現(xiàn)在還不知道,還在抹眼淚哀求。
陳友輕輕緩一口氣,擠出個笑臉,“語微,我答應你了?!?
宋語微愣住,眼淚懸著下巴邊緣。
“我答應你了,不會再增加砝碼了?!标愑研χ貜鸵槐?。
天平以很緩慢的速度傾斜。
陳友在上升,宋語微在下降。
從平視,變?yōu)橐粋€俯視,一個仰視。
陳友眼眶微紅,盡量笑得好看一點,“我們以后就再也不會見面了,你想對我說什么嗎?”
宋語微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因為陳友的這一句“再也不見面”而笑出來。
陳友在上升,如果接觸到定格投影就會消失。
宋語微知道時間不多了,她趕緊抹掉眼淚,盡量給對方留個好看一點的笑容。
她怕對方聽不到,踮起腳:
“謝謝你遷就我的任性!和你相愛的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謝謝你,我很幸福!”
她笑得燦爛,“我這個人沒什么能力,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
“我想償還你,但一直都沒能做些什么像樣的事,現(xiàn)在這樣應該也算有所償還了吧。”
“你要好好活下去,要幸福的活下去?!?
“你這么優(yōu)秀,肯定能找到一個又優(yōu)秀又愛你的女孩子。”
說到這里,她笑著低下頭,抿抿唇,收起嘴角的苦澀,然后又重新抬起腦袋,看向陳友。
“她會很好,不會像我一樣總要麻煩你照顧?!?
“她會很好,不會像我一樣任性惹你生氣?!?
“她會很好,不會像我一樣有心理問題……”
宋語微不想讓眼淚下來,可是……就沒一次忍住過。
就算淚流,也努力微笑。
此刻的陳友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
盡管她努力踮著腳,仰著腦袋,也已經(jīng)遠到看不行對方表情。
應該就快要接觸到投影了吧……
宋語微抹了一下眼淚,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帶著笑意:
她全力踮著腳,抬著腦袋,喊:
“你和她一定要幸福!”
“該結(jié)婚結(jié)婚,該生寶寶就生寶寶!”
“要和她長命百歲!”
“我會在這里等你們!等你們都正常離世,等我們再次相遇,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講講你和她的故事!”
“如果……你愿意……”
宋語微說到這里,她踮著的腳重新回歸地面。
她眼里全是淚,沒被拷住的那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她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她害怕一出聲就會哭到不能自已。
——我多希望陪著你的人是我。
可是。
沒辦法。
去吧,活下去。
——你只有足夠幸福,我才能確認我還得很清楚。
語微很笨,欠你的,就只能這樣償還了。
你一定要幸福。
高空之上。
巨大的投影越來越近。
陳友沉著臉。
他垂著視線,距離太遠,早就已經(jīng)看不清消失在黑暗里的宋語微。
神明漂浮在他身側(cè),松了口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果還是一樣?!?
“一會兒你回到現(xiàn)實,所有關于這里的記憶都會消除?!?
“放心,你會存活下來,這場泥石流頂多給你造成點擦傷,不會危及到你生命?!?
在快要接觸到投影的時候陳友開口了。
他依舊低著視線,望著宋語微消失的方向。
他突兀地問:“你說死了就沒辦法接受審判,這是什么原理?”
神明覺得他問了個蠢問題,但想著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還是耐心解釋:
“還能有什么原理?死了死了唄,直接判處活著的那一方獲得生還機會。”
“對了,在你之前走橋的時候不就說過了嗎?如果她撐不住提前死了,你就會直接生還?!?
“你看到下面的深淵了嗎?”
“本質(zhì)也是一樣,落入深淵的人會死掉,而活著的一方則會重新回到現(xiàn)實存活下來。”
“就這么簡單?!?
在解釋完之后,神明好心提醒陳友要接觸投影了,讓他放松。
“我想再見她一面?!标愑堰@樣說道。
神明看著他,或許是覺得他可憐,許諾,“下輩子我會讓你們兩個早點相遇的,這輩子就這樣吧,見面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不,還有機會。”陳友抬頭看向她。
那紅著眼眶的笑容連神明都愣了一下。
陳友笑著:“我還能再見她一面,就在……”
“我下落,她上升的時候?!?
說完。
神明都還沒反應過來。
陳友向后退一步,站到席位邊緣,向后倒去,就那樣頭朝下,墜落下去。
下輩子的我怎么還會是我?
下輩子的她又怎么還會是她?
我要的是這輩子!
去他媽的審判。
我不接受!
死亡,是生命最沉重的砝碼。
陳友這一跳,將自己送入深淵,換取宋語微生還。
天平以極快的速度逆轉(zhuǎn)。
宋語微正兩眼失神地望著深淵,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突然。
她下降的趨勢止住,然后以越來越快的速度上升。
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宋語微!”
聽到上方傳來喊聲,是陳友。
她抬頭看去。
視野中有一團黑影從高空下墜。
“我想對你說的話也是一樣!”
伴隨而來,是陳友越來越清晰的聲音:
“你要活下去!要幸福!”
宋語微望著那團黑影,在看清是陳友的時候,她腦袋空白了。
她看見陳友好像在笑。
那個笑容,燦爛得像初中相遇時的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陳友。
一個上升,一個下降。
極其短暫的見面,平行之后瞬間交錯而過。
陳友繼續(xù)下墜,宋語微還在加速上升。
宋語微沒有任何猶豫,反身就要跟著他跳入深淵。
當啷!
手銬扯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離開。
她死命拉扯,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硬生生把手腕拉脫臼,皮膚被扯破,鮮血淋漓……
在這份愛里,她從來都沒有選擇。
連死都做不到。
陳友交付生命的砝碼,是她無法抗衡的重量。
天平一面倒,上升速度太快。
與其說是天平,現(xiàn)在更像是蹺蹺板。
巨大的重量,讓她短短幾秒內(nèi)就被加速到了定格投影底下。
不等她扯斷手腕跟著跳下去,天平就那樣把她送入投影中。
視線隨之模糊。
在這里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在消散。
審判的記憶在消失。
定格的畫面重新開始播放。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
是陳友親手把生的希望交付給了她。
記憶完全消散之際。
各種復雜的聲響越來越清晰。
石頭。
車子。
泥土。
天旋地轉(zhuǎn)。
車玻璃被石頭沖破。
整輛車被泥石流裹挾著推下山崖,翻滾。
宋語微隱約能感受到,在這個過程中,陳友翻身將她死死抱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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